宗玄奕就眼睁睁的看着纳兰锦绣和纪泓烨,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视线。他终于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努力,不管他对曾经做过的事情多么悔恨,她都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了。
那个倾心爱着自己的女子,早就已经故去,如今的这个怕是心里只有纪泓烨了,但他能放弃吗?
当然不能!
连借尸还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都能发生,他为什么就不能逆转她的想法。他确信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自己更珍重她,因为他失去过,绝对不会再允许自己失去第二次。
陈智到现在都不明白,相国为什么要对纪阁老的夫人纠缠不休。在他的认知里,相国弄权虽然是没有底线的,但也绝对是个君子。
君子怎能夺人之妻?但他没有权利去质疑。夫人过世之后,相国是受着怎么样的煎熬,他都看在眼里。若是这世上能有哪个女子帮相国走出阴霾,那就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一定会给相国弄到身边,管她是不是已为人妇?
“相国,你若是非要这纪夫人不可么?不如属下这就去调动谍者,把人给您抢回来。”
如果可以,宗玄奕当然想抢回来。只是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她身怀有孕,情绪波动太大对她来说很危险。起码从陈大夫的语气中就能听出来,她这一胎怀相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凶险万分,所以这时候她只能好好养胎。
他清楚自己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所以不能让她再冒任何风险了。如若纪泓烨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而她又是那么迫切的要同他走,那他就暂时放她离开一段时间。等他生产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她带到自己身边的。
纳兰锦绣这边,自从上了马车和纪泓烨就相对无言。她的内心本来就忐忑,如若三哥问起来她去乱葬岗做什么,而宗玄奕又为什么会对她穷追不舍,她要怎么回答?
是把事实和盘托出,还是随口扯出一个谎来。她不能对三哥说谎,自己心里就接受不了。而且谎言是没有尽头的,说下了一个谎就要用很多个谎来圆,早晚有一天会穿帮。
所以,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三哥问起,她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虽然已经打算这么做,但内心还是有些犹豫,她怕三哥接受不了,怕他因此嫌弃她。
毕竟以三哥的条件,连金枝玉叶的九公主都配得起,又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呢?而她却是个嫁过人的,怕是寻常男子都会接受不了,三哥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她是真的有些害怕。
他不说话,她也不敢随意开口。好在上车以后,他也依然握着她的手没放开过,这让她心里多少安慰一些。
纪泓烨现在确实有点乱,在外人面前,他对人永远是温和有理的,似乎没什么事能撼动他的情绪。但其实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也有控制不好自己的时候,尤其是遇上有关她的事。
如今他还在消化宗玄奕的那些话,感觉告诉他,那不是随意找出的借口,更不是危言耸听,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他把身子靠在软榻上,脑子里搜索着宗玄奕的夫人,在大宁赫赫有名的宁安郡主生平事迹。因为她治好了金陵城的瘟疫,所以在金陵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纳兰锦绣,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整个家族都是宗玄奕权谋的牺牲品。他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但是医术精湛这四个字,却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
他不禁看像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此时正偷偷的看他。所谓偷偷的,就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瞄上两眼,然后又赶紧把目光转开,像是怕被他发现一样。
他们是夫妻,一向是最熟悉彼此,她如今这样就是心里不安宁了。想到这里他有些挫败,在她面前自己终究还是太过情绪化了,这个时候她肯定会局促不安,他不是应该先安慰一下她吗?
想到这里,他就向他伸出了手,柔和地道:“过来。”
纳兰锦绣听话的往他身边挪了挪,把脸颊靠在他的肩头上。见他肯亲近自己了,又权衡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三哥……其实,其实我……我今天……我……”
纪泓烨微微的叹息了一声,亲手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然后用手臂把她紧紧的护在怀里,语气一如往常柔和:“你既是不想说,那就等你想好了的时候再说罢。”
纳兰锦绣摸不准他是不是生气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本来是准备了一肚子话,在心里已经一遍一遍的打了好几次草稿,正想要倾泻出来的时候,一下被他阻断了。
他告诉她可以不说,但是她不说清楚的话,两人之间就会有隔阂,永远也解不开。这样一来,所有的话都挤在心里,上不上下不下的,甚是难受。
“你若是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他想她在相府呆了那么久,想必一直是提心吊胆的,如今放松下来应该是觉得累了。
换做往常,折腾了这一天纳兰锦绣一定觉得疲倦极了,可此时她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不过她觉得三哥的怀抱真是舒服,就这么靠着似乎也不错。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手里还抓着他挂在腰间的玉坠子。
纪泓烨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心里虽然有很多疑问等着她解答,比如她怎么从相府出来的,比如她的真实身份,比如她和宗玄奕的关系……
但他也知道事情的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接受的,况且他也不想逼得她太紧了。他如今最在意的就是她能安心养胎顺利生产,其他的和母子平安比起来都不重要。所以,他忍住不问。
许是纳兰锦绣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了他,本来毫无睡意,但是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就渐渐感觉困顿了。她挪了挪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哑着嗓子道:“三哥,我好像有点儿困了。”
纪泓烨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哄了两声,很快她就睡了过去。见她终于睡熟,纪泓烨也疲倦的闭了眼,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纳兰锦绣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瑾园,她拥着被子迷迷糊糊坐起来,看见纪泓烨正靠在床榻的另一侧,就着烛火在看书。见她醒来了,他把书放到案子上,伸手把他睡乱的头发理顺,柔和地说:“可算是睡醒了,起来收拾一下用晚膳。”
纳兰锦绣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看来是不早了。她刚睡醒还不觉得饿,倒是还有些迷糊,就躺在了他的腿上,小声说:“让我缓一缓。”
她刚睡醒,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又有点可爱。纪泓烨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你是越发懒惰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舒服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还不清楚吗?”纳兰锦绣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无奈地说:“还有两个多月才生产,我真的是觉得度日如年了。”
纪泓烨看着她硕大的腹部,蹙眉,明显也有些犯愁:“以前总以为是妇人就会怀孕生子,如今才知道,能得到一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他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低头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才又道:“辛苦你了。”
孕育一个孩子确实不容易,即便是非常想当母亲的纳兰锦绣,如今都觉得日子实在太难熬。可听到他这般说,再想着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她就觉得再辛苦也值了。
她翻了个身,把脸颊埋在他怀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若是换做别人,今日发生这样的事,都是要休妻的吧。只有你能这样包容我,在任何时候都选择相信我,所以我现在觉得很幸福,一点都不辛苦。”
纪泓烨的心里很复杂,很多念头充斥在一起,让他情绪都有些不受控制。但他心里无比清楚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他不能让她受伤害。
时光很平静,他们谁都没再说话,但心里却是很安宁的。纳兰锦绣想,现在就是她想要的生活,身边有三哥,还即将会有他们的孩子。她想一直这样下去,但心里到底还是担忧的,以她对宗玄奕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也许在轮回转世中,自己真是对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儿,不然为什么一世还不清,还要纠缠到第二世?
“你懒够了没有?”纪泓烨用最柔和的力道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问。
“嗯?”
“再不用晚膳的话就太晚了,你吃完又说胃里胀。”
纳兰锦绣只好慢悠悠的从他怀里起来,用眼神示意他把放在案子上的发带递给她。然后又慢悠悠的把头发束起来,懒洋洋的说:“就在寝房里吃吧,不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