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夜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深夜坐,还应说著远行人。
一千多年前大唐诗豪白乐天独自在异乡,恰逢冬至,形单影只地对着一年中最长的夜晚思念着家乡。
一千多年后想念润庐山头秋风扫的前阴差蒙毅终于在一道光形秘门中走出,身边多了个身影,所以倒也算不上孤单。
“呀,青海湖怎么下雪了?!”蒙毅瞪起不大的细长眼看着已被一层薄雪覆盖住的高原夜色。
自杭城一路遁形狂奔至青海湖前后不过一天时间,入飞羽洛溪大致将事情说了说左右也就数个小时而已。没成想一出来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光景,想来自己比师暄暄还衰,秘境与人类世界间的时间轴没踩着好点!!
飞羽洛溪这一代的柱石大人、白与飞那‘冷淡’的老爹白与元慎收起幻灵族人特有、直挺耸立着的尖耳朵,抛起一件青色斗篷正好落在颀长的身上“已过子时,今日冬至。”
蒙毅从始至终都难以相信元慎与白与飞竟然会是一对父子!
这位高冷的秘族柱石在听到自家儿子被破璃石附体后不仅没有半分着急,竟还慢条斯里地回了趟家取了些衣物,还让夫人准备了一只不小的包裹也不知其中装了些什么家伙事儿?
此时见元慎一副有所准备的模样,蒙毅心底暗忖这家伙怕是一早就知道外头已变天、寒冷彻骨了。
眼见雪越下越大,两人便也不多耽搁默默行进于夜色之中。
…………
近一周,桑夏过得很不太平!
醉酒夜,回到润庐之后,酒意大概是更浓了。醉醺醺的桑夏蹦蹦哒哒地粘着扶苏,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原本坐在客厅中的乔子夜觉得辣眼睛便闪回了自己房中,但这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己。在溜走前八卦天赋点满格的乔某人将手机的拍摄功能打开后摆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于是某个醉酒‘乱性’的色女调戏扶苏的全程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而‘苏慕’公司则在第二天炸了锅,没有人搞得定的姬大收藏家是怎么被个黄毛丫头说服的?!!
光头陈一度猜测桑夏怕不是学了什么魅惑术?但一看到桑夏那张勉强算得上清秀的呆瓜脸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慕’与姬戎渊签好相关协约后,桑夏又被对方指定为唯一对接人。也就是说,每一次从‘小鸡’那儿借的古董、古物摆设都必须由桑夏本人在场作交接。
所以,这一周她是真的过得很不太平。
一来醉酒夜当晚是真的喝断了片,大部分记忆都找不回来了。零碎的印象中只记得自己在一个玻璃房里吃着好吃的菜、喝着好喝的甜甜的东西…
而当某个‘善良’的家伙拿着手机‘小电影’给她看了一眼后便神秘地藏了起来。于是被人抓到把柄的桑夏只能乖乖地每天天未亮就起床做早饭,晚上又急急赶回家做晚饭…
总之就是一个二十四孝好妹妹状。另外,对于某个每天都一张臭脸的傲骄男,她实在是做贼心虚,极尽所能地讨好他。然,见效甚微。
这不太平的一周,桑夏过得心力交瘁,但另两人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乔子夜在桑夏刚开始工作的阶段里沦落成了扶苏的专业跑腿,而这一周他简直不要太爽。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现在喊他回自己家的话大爷还不高兴走了呢!
扶苏也知道子夜是在故意捉弄桑夏,但是为了教训她跑去陌生人家中不提防反醉酒,所以就算看到她比熊猫还黑的眼圈暗自心疼还是强压下了不忍。关键是这丫头喝醉了居然对他又搂又亲又抱的,这要是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把她拎回家还得了?那屋子里两个大男人一看就不好东西啊,四只眼睛放绿光盯着丫头。找死!!
不过转念想到桑夏酒醉后的模样其实真是可爱到爆炸,扶苏又暗搓搓地计划等惩罚过后再让她喝一次酒…前提条件是只有他一人在场!
爱真是可以令人智昏迷失得一蹋糊涂,某人混然不知自己正在猥琐之路上一去不回头。
就在乔子夜还在享受着有人侍候的好时光,就在扶苏觉得差不多是时候结束惩罚之时,就在某个任劳任怨、每天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猫头鹰少的灰姑娘终于迎来了她千盼万盼的‘白马叔叔’。
沾了幻灵族大佬的光,遁风而行回来的速度比去时快了许多。临近傍晚时分,润庐西北方向卷来一阵无名风落在后院,走出两个风一般的男子。
“叔…”刚刚放下围裙准备去洗菜的灰姑娘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向后院一头扎进蒙毅怀里。
虽然还没到眼含泪花的程度,但那瘪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也是赚足了同情。
“咋了?谁人欺负我桑夏?”蒙毅看了眼靠着门廊柱的扶苏,后者立马把头抬起不要脸地避开了目光。
“没有,没有”比扶苏更不要脸的乔子夜呵呵笑着上前迎接“蒙大哥,这一走好久哇!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你说不走吧,还不知道这么想你,这一走吧,倒就觉得没有蒙大哥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嘞!”
蒙毅细长双眼像夹着一道闪电,斜刺里盯向乔子夜,鼻子‘哼’地喷了一气“少来少来,欺负我桑夏,你也有份吧!”
“没有,没有,哪敢,哪敢,再说了,我们小夏夏这么可爱,谁会欺负她呀…对吧…”边说着朝灰姑娘桑抛了个‘你懂的’眼神,顺便还装作无意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副悠闲笃定的样子。
灰姑娘桑瞬间变成了怂桑,眨了眨大眼珠子琢磨想着:现在有外人在,那么干脆等晚些让蒙叔把子夜哥打晕,再抢来手机把‘小电影’删掉…啊!整个世界就清静了,哈哈!嗯,就这么办。
咦,外人?
白与元慎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得近似麻木地看着眼前一群人,两眼一眨不眨。
嗯,很好,终于有人看到我了。居然是个人类小姑娘?!有意思。扶苏这根万年老木头、还了魂的阴差,再加一个似乎是灵魂不灭的男子,物以类聚这些家伙凑在一起不奇怪。但这个小姑娘却和这样一群不平常的存在居于一室,看样子似乎还相处得很是亲密。
人类世界真复杂!暗暗想起自己当年在世间走动时遇到的人事物,白与元慎心中顿生唏嘘感叹。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上去高冷的幻灵族大佬内心活动居然能如此之丰富,所以说万事不能看表相。白与飞的跳脱不是毫无道理,只不过他没继承到父亲装叉的技能而已。
“叔,客人…”桑夏决定依计行事,先转移话题。哼,女子报仇,十小时不晚。
在桑夏的提醒之下,一群人这才注意到一直微抬着下巴保持着某种高贵姿势的客人。
“元慎,好久不见。”扶苏自然是认得他的,只不过两人之间一直属于不太爱搭理对方的关系。
“公子客气,多谢相救小儿。”高贵的下巴微微向下低了一些,颔首以示致意,这已经是白与元慎能对扶苏表示好意的极限了。
“小飞是大家的朋友,不过力所能及罢了。”扶苏偏了偏头微笑说道。
早在幻灵族秘境飞羽洛溪之时,蒙毅便将湖心居遇袭之事及之后扶苏将破离石暂时控制起来的前因后果与元慎说了个清楚,所以扶苏此时这样说,元慎心中也明白他已尽力。虽然记恨扶苏当年误了珏翎,但此时也算是暂时救了自家儿子一命,所以对扶苏的态度较之前已算是好了许多。
乔子夜对来人无感,暗暗朝桑夏使了个眼色,然后摸摸肚子。后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嘟着小嘴朝厨房走去。
“小飞此时并未住在这处”扶苏朝子夜做了个手势“好友乔子夜。他将山顶一处宅子修整了一番,小飞一行人便搬去了那处。”
“哦,多有劳烦!”扶苏救了儿子元慎也不过微微低个头说了声谢字,所以对整理了个‘小宅子’的家伙元慎是愈发惜字如金。
“哈哈,客气客气。怎么称呼?”好在乔子夜根本不在乎,大概跟扶苏这种看似温润的傲骄生物一起生活了千年早已炼就了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白与元慎”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此时他们都在山顶宅中,这边请”扶苏伸手示意同时朝子夜看了一眼。
后者瞬间秒懂。这可是饭点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谁的爹谁领走。
于是前拥后促三人朝山顶走去,蒙毅则功成身退走进厨房时正巧遇上与一条鱼博斗的灰姑娘桑…
“父亲!!!”白与飞激动地朝元慎跑过去,带着几分撒骄的意味,但在靠近自己老爹身边时瞬间便被对方冰雕般的眼神给定住了。
站在原地,嗫嚅着嘴咬了咬唇有点儿委屈。
也是。被召回飞羽洛溪派了任务去时间结界找破离石,顺便看看能不能抓到白与贺兰,结果人没抓着还被对方狠k了一顿。破离石是带回来了,却融在了身体里,要命的是分分钟都有可能吞噬自己。这一切的一切还不都是因为老爹一道命令引发的,始作俑者此时还一脸淡漠,白与飞心中委屈万分。
“嗯。”元慎冷冷地应了声,看了眼白与飞。是的,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他。独自在院子里踱步,转了一圈之后坐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下的椅子上。
师暄暄与阿妖于此时从各自院中来到南院,一一上前对白与元慎施礼。
这是自然,两人与白与飞皆以姐弟相称,那小飞的父亲就是长辈了。
只不过大家都穿着毛衣或者披着厚重的外套,唯独这名长辈一身灰袍外披青色斗篷,乍一眼看还以为是哪个古装戏里的大侠刚离开片场。
蒙毅并不知道之后的事情进展如何,对白与飞体内破离石融合情况也不了解,这是他前往青海湖之后众人讨论的事情了。所以元慎也是不知情的,于是师暄暄便柔声细语地讲述了个仔细。中间唯恐自己漏说了什么,频频看向扶苏。
后者则完全一副游离模样,师暄暄万没想到此时扶苏的心思早就飞回润庐去了。当然是想着桑夏的,但他想得更多的那条与桑夏博斗了许久后终于被成功蒸上炉的鱼。心底下口水流一地。
实际上无需师暄暄的讲述,早在元慎踏入南院之时就已经使灵力检察了白与飞的情况。
破离石吸附住了小飞幻灵人特有的心壁灵脉,与扶苏估计的一样绝对不能强行剥离。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前白与飞的灵力也被石头影响自我保护封闭了灵脉,这才造成之前丹(出场太少标注一下,丹是白与飞麻麻)感应不到儿子的所在。
但据师暄暄描述,破离石不知出于什么原故突然解开了扶苏的封印并且自行有了脱离白与飞身体的迹象。只不过脱离状态只唯持了很短的时间便再次停止不动,石头仍在小飞体内。唯一的好消息是,目前石头已不再有继续融合小飞身体的迹象了。
这就跟身上绑着一个不跳针的炸弹似的,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突然开始倒计时?还是突然就爆了?估计老天都算不出来。
“万事皆有因。破离石既然在某个时刻准备脱离出来,就必定有其关键所在。”元慎一句话引起了扶苏的注意。这个一直以来老成持重又高冷的家伙好像从来没一气说过一句完整的话。至少,扶苏是从没听到过。
元慎朝白与飞招招手,后者慢慢走到他跟前轻声道“父亲”“嗯”,这父子两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
元慎示意儿子靠近身来,然后从斗篷内掏出一只匣子打开,取出一枚龙纹、白玉质地的戒指戴在白与飞拇指上。
“公子可以收起随身结界了。”元慎话音落下,扶苏手起光落,爽快利索地除掉了围罩着白与飞周身那层看不见的结界。
“破离石一旦自你体内脱开,幡龙降自会将它锁起。放心。”元慎难得地拍了拍白与飞的手,示意他安心。
有记忆以来白与飞从没感受过父亲的宽慰,这突如其来的父爱让他一时之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先前的委屈之情登时一扫而空。
“冥界物身后会将宿主融合吞噬,自行脱离之说闻所未闻。等它不若取它,我自有办法。”元慎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将目光锁定在院子一处阴暗角落“多谢各位出手救小儿,元慎一一记下,稍后必有答谢。”
廖廖几句话,令扶苏对元慎有了更深的了解。
在飞羽洛溪时两人交集并不多,且因为珏翎,元慎对自己有些反感,由此接触的就更少了。元慎确实有秘族柱石的实力,原本并不觉得幻灵族有解决白与飞状况的办法,此时听他说来取出破离石似并非难事,想来还是自己小觑了。
“各位不是我幻灵族中人,无需听我安排”元慎站起身缓缓走至院子中间“年岁辈份稍长一些,既各位唤我儿一声兄弟,那元慎便也就不多客套了。稍后事宜还望配合,在此先行谢过。”
说得礼数周全,但话里话外听着就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态度,神情也是依旧冷淡毫无半分客气可言。
瞧这架势,倚老卖老不要脸了咯!阿妖心中嘀咕着,却听到隐匿无形中的浸悄声说了句旁人听不见的话语。
神情一凛正拿眼瞟过元慎时恰恰对上他‘不经意’投递过来的眼神,顿时瑟缩地扭头转向别处避开了那意味深长的一瞥。
“您客气了,那暄暄先给您准备一下房间…”
元慎挥手指了个‘请’的手势,转头看了眼正在一旁琢磨手上那枚‘幡龙降’玉戒的白与飞,随后又对扶苏和声道“待准备妥当后邀请公子及众家人来此处一聚,可否?”
“好。”来不及细想元慎指的准备妥当是什么意思,扶苏便一口应承下来,一个转身消失了踪影。
乔子夜顺着小径往山下走,心思琢磨也不知道扶苏着什么急说闪人就闪人了。
……………
灶上小火炖着排骨汤,秋葵整棵排列整齐地躺在盘子里,茶树菇是干煸的,白切鸡只有鸡肉没有皮,扶苏最厌烦咬到鸡皮时的奇怪口感。一切准备就位,将锅中蒸着的鱼端出浇上汁料香气霎时四溢…
嗯,回来得正正好。白与飞那块破石头的事情也不是立时就能搞好的,反正他老子来了自己这个临时保护伞也用不着了。
那就撤吧,吃鱼要紧!
当乔子夜蹿进餐厅时却发现那尾q弹爽滑的鲈鱼已经只剩下一堆鱼骨了,两眼一黑怒不可遏。
“我说怎么甩下一个字就闪人了,你…鱼…我一口都没吃上…”恨恨地看着扶苏,子夜眼中怨念极深。
一旁也有份瞬间干光这条鱼的两人则当什么都看不见,自顾自埋头吃着。
“要吃自己上桃花岛抓去。”被怨毒注视的某人全不在意地吃完最后一口鱼尾,细腻地将鱼骨摆放整齐“这冬令时节最是鲈鱼美味啊!”
“为什么呀?”桑夏好奇问道。
“鲈鱼有越冬的习性,一般从十二月开始至三月它就不进食了,在这个时间段内它就只依靠体内的脂肪能量生存。这样就造成鲈鱼掉肥不掉肉,也因为不进食令它原本的腥味变得极淡而肉质就更鲜美了。”
你怎么不去解说舌尖上的中国啊!!乔子夜光听的就已经口水流一桌了。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养殖的鱼类,而是扶苏突然馋虫大作特意跑去舟山桃花岛附近水域的深海中捉回来的。让这个傲骄货奔波一趟的美食,哪里是普通市面货色能比的。
呜呜……你们这些不讲义气的死家伙。乔子夜心底里暗暗骂道。
义气?呵呵,在美食面前义气算神马。乔子夜你居然活到现在还没明白这个道理,活该人笨腿短吃不上啊。
打打闹闹说说笑笑间晚餐时光就这样过去了,虽说只多了蒙毅一人,但润庐却是有些时日不曾这样热闹了。
餐后扶苏接过蒙毅收拾起的一叠碗碟“你也奔波多日了,去歇着吧。”
“嗯。”蒙毅瞄了眼厨房里的桑夏,呵呵,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趁机讨好丫头顺势和解嘛,行行行,君子有成人之美。
蒙大叔心中这样想着转身去了客厅,准备收拾那个吃完就葛优躺的懒蛋。
趁我不在欺负丫头,你死定了!沙发上正在剔牙的某人却毫无知觉,正在盘算着哪天哄扶苏再去趟东海抓鱼。
“桑夏,鱼好吃吗?”某人问。
“嗯。”某人点头。
“那下次再去抓一尾更大的。”某人讨好地将清倒干净的碗碟递过来。
“再大我可对付不了,今天还好叔在。”某人嘟着唇一脸不悦的样子。有人撑腰,气势可就不一样了。
“那就让蒙毅弄好啦。”
……不再应答,只剩下一阵水流清洗的声音。
“桑夏,明天我送你上班吧。”继续讨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讨好她,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借着子夜故意惩罚她这件事情有点过了。而且,时间确实是有点儿久了。
“…我明天,不上班。”被讨好的人就是有底气,加上之前被欺负惨了如今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爽快。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银杏吗?正好不上班,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事实证明讨好一个人功课得要做足。
听到银杏二字时桑夏眼中便闪过一丝喜悦。然而假装生气这招她已经从扶苏身上学会,且百试不爽。
没有明确表示地继续干着手头的活儿,某个顺竿爬技能满分的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颊上留下一个温暖的唇印,并同时迅速抢过她手中满满的垃圾袋推门出了前院。
桑夏拿脸颊蹭了蹭肩头,不自觉地还是红了脸。
这人真是,什么时候学会撒赖耍流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