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杨爱国点点头,“我想跟我儿子打个电话。”
“杨县长,这个好像不太符合规定。”冯悦顿时犹豫起来,很明显,杨爱国不按套路的出牌方式,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在没有搞清楚杨爱国的真实意图前,她只能用规定来糊弄对方。
“冯书记,我给我儿子打电话,并不是想传递什么消息,只是想劝他老实交代问题,以免他受折腾。”杨爱国一脸真诚的看着冯悦,似乎担心冯悦不信,随即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电话,很快又补充道:“我就在这里打给他!”
冯悦感到非常意外。
外间的易青云更感到惊讶,他显然不太理解杨爱国的做法。
在他看来,以杨爱国对杨伟疼爱的程度,就算杨爱国没有办法将杨伟救出来,但至少也会想尽办法给杨伟传递一些信息,让杨伟逃避掉主要责任,然而,杨爱国这番话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稍稍琢磨了一会儿,易青云就明白杨爱国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陈光明在冯悦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必然会将这件事告诉孟副省长,而孟副省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后,一定会劝杨爱国放弃救杨伟。
至于杨爱国,他是个聪明人,对他儿子杨伟的性格了若指掌,他很清楚,只要他不明确表态断了杨伟的念想,杨伟一定会心存幻想,巴望着他去救命,不肯老实交代问题,结果肯定会受到非人的折磨。
所以,在得到孟副省长的明确表态后,杨爱国知道要救儿子是不可能了,为了让儿子少受点折腾,因此,他来找冯悦了。
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后,易青云有些震惊杨爱国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但他更明白,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和冯悦肯定得面对杨爱国狂风暴雨式的报复,毕竟杨爱国是个不甘屈居人下、不肯吃亏的人,而且这次被搞得还是他儿子,他肯定会变本加厉的报复。
看来,以后得小心点儿提防着了!
易青云暗暗叹息了一声。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就比如杨爱国,冯悦指示刘兰芝二规了他儿子杨伟,他明明对冯悦和自己恨之入骨,但眼下却可以在冯悦和自己面前装作没事人一样,这份隐忍的境界绝非一般人能达到的,而很明显,杨爱国此刻的隐忍,就是为了日后找机会筹谋算计冯悦和自己。
“既然如此,我先给刘书记打个电话。”
紧接着,易青云就听到冯悦同意了杨爱国要给杨伟打电话的请求。
事实上,易青云也知道,冯悦此刻不同意也不行。杨爱国刚才的话里已经明确表示,要在冯悦办公室里直接给杨伟打电话,那也就是表示冯悦可以在场监视。人家杨爱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冯悦要是还拒绝或者敷衍人家,那反倒显得她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冯悦先跟刘兰芝打了个电话,从她那里拿到负责隔离审查杨伟的刘远方的联系方式,并记下来交给杨爱国。
杨爱国倒也是说到做到,直接就在冯悦办公室打起了电话。
电话里,杨爱国既是一位苦口婆心的慈父,又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好县长,告诉杨伟,让他不要心存任何企图逃脱法律制裁的幻想,一定要配合纪委工作人员,老老实实交代问题,认罪态度要诚恳,等等。
杨爱国反常的表现,听得在外间的易青云一愣一愣的,一双眼瞪得核桃大,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但旋即他就明白过来,杨爱国之所以会放心的让杨伟老实交代一切,那就表示杨爱国还有其他后招。
想到后招,易青云脑中灵光一闪,猛的想到之前自己为了撬开许东飞的嘴而对许东飞做的承诺,他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保外就医!
看来,一定是孟副省长从陈光明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具体情况后,知道没办法帮杨伟脱罪,所以承诺杨爱国到时候帮杨伟办个保外就医。
易青云心里暗暗琢磨着,因为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再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原因能促使杨爱国这么快就转变态度。
杨爱国打完电话后,就直接离开了。
显然,以两人目前的关系,别说有什么共同语言了,简直就是水火不容,杨爱国当然不愿意在冯悦这里多呆,而冯悦自然也不会多留杨爱国半秒。
杨爱国离去后,冯悦就将易青云喊进办公室,让他谈谈对这件事的看法。
“冯姐,我觉得杨县长这么做肯定有原因,而且他一定还有后招。”易青云当下也没隐瞒,便将自己的想法以及猜测直接说了出来。
听完易青云的分析,冯悦稍稍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以杨县长的性格,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救杨伟。”
易青云笑了笑,苦涩道:“如果到时候结果真是我们猜测的这样,那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都白费了么?”
冯悦摇摇头,无奈道:“我们能做的,该做的,就是将杨伟绳之于法,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了。这就是现实,我们就算想再多也无力去改变。”
易青云叹息道:“话虽如此,但看着杨伟逍遥法外,总是有些不舒服。”
冯悦微微一笑:“不管舒服不舒服,但至少对我们来说,我们揪出了藏在我们干部队伍中害群之马,对浠水县百姓来说,我们帮大家清除了一个大祸害。这就足够了。”
易青云跟着点点头,笑道:“也是啊。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要是每一件不公平的事我都要去纠结,那我肯定会纠结的吐血。”
冯悦莞尔一笑,摇摇头道:“你呀,年纪轻轻的,就别伤春悲秋了。真要有那么多想法,还是先老老实实做事,等你到了一定的层位,说话有了分量,你就天天夹个马扎蹲马路边,哪有不平事你就往哪去。”
易青云又笑。
……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县警局接到线报,出动了七八个干警,在原金利化工有限公司已经废弃的厂房里找到了彭远洋的母亲和儿子。
对于这个消息,易青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这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根据吃晚饭时纪委那边反馈过来的消息,杨伟那边也已经老实交代了一切。
既然杨伟已经认罪了,那整件事也应该画上一个句号了,这场围绕着县计生系统的大戏,至此也终于算是落下了帷幕。
但其实,挖出彭远洋、杨伟等干部队伍里的破坏分子,这只是冯悦计划里的第一步,而计划的第二步——重整县计生系统,才算是重点。
现在第一步已经圆满完成,第二步也已经有了大致方向和具体思路,实施起来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当然,那都是后话。
倒是冯悦,竟然出乎易青云的意料,对警队的工作表示了高度赞扬,这让于小民直兴奋得合不拢嘴,显然,于小民之前也一直担心冯悦知道他和易青云设计彭远洋的事情后会对他有所不满,但冯悦的表扬让他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并且还让他对前程充满了希望。
当然,接到这消息后,最高兴的人就要数吴丹娜了。
之前先是得知儿子和母亲被绑架,后来又怀疑他们被杀害,之后又传来消息那两名死者并不是她儿子和母亲,吴丹娜脆弱的心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和折磨,整个人虚弱的简直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现在看到儿子和母亲被平安找回来,吴丹娜是喜极而泣,先是紧紧地抱着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泪眼婆娑的哭个不停,随后又反复的跟干警同志们说着谢谢,感谢警方帮她找回儿子和母亲。
至于彭远洋,听到儿子和母亲被安全找回的消息时,他的心情却非常复杂,回顾今天一整天里发生的事情,彭远洋总有种被纪委设套算计了的感觉,甚至有点后悔一时冲动下交代出了杨伟。
不过,这种念头在彭远洋心中也就停留了一小会儿,然后就一扫而逝。毕竟,在彭远洋看来,如果真是纪委的工作人员设套骗他,那之前发现那两具尸体的事情肯定就是编的,但显然那两具尸体是真实存在的,他觉得事情不会有那么巧,所以就打消了怀疑的念头。
可是,心中没了那种怀疑后,彭远洋心中反倒不舒服起来,或者说有点怕,因为他把杨伟的事情交代了出来,以他对杨爱国的了解,他怕杨爱国的疯狂报复。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伤心。这个伤心的人自然就是杨爱国杨大县长。
杨大县长当然不是为无法救出儿子杨伟而伤心,他在听到彭远洋的儿子和母亲被平安找到的消息时,随即将今天发生的有关儿子杨伟和彭远洋所有事在心底梳理了一遍。
梳理之后,杨大县长顿时大吃一惊,显然,从所有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杨大县长得出了一个结论:除了那两具尸体外,今天这些事情都是人为设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攻破彭远洋的心防,进而拿下他儿子。
得出这个结论后,杨大县长随即长叹一口气,忍不住的在心底对那个设局的人暗赞了一声,随即就大骂彭远洋是大白痴,被人设局骗了还不自知。
骂完彭远洋,杨大县长还不解恨,直接又一个电话打给秘书丁全勇,把丁全勇骂了个狗血淋头,很显然,在杨大县长看来,如果丁全勇这个秘书称职点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易青云就出发去接待市里下来的采访组,和他一块去的有县计生委副主任石海蓉、县委宣传部新闻科科长罗向北。
石海蓉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身材娇小,相貌秀丽,瓜子脸上涂抹的痕迹稍稍重了一些,紫色皮衣,蓝色牛仔裤,足蹬细跟的高跟鞋,这身打扮要放在大城市,自然再普通不过,但在浠水县这地方却已经极其时尚了。
至于罗向北,看起来三十一二岁的样子,高高瘦瘦,梳着个大背头,留着两撇淡淡的八字胡,看起来很斯文的模样,深灰色正装,脚下一双尖头黑皮鞋擦得光亮。
易青云虽然对接待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冒,但既然是冯悦下的命令,他还是必须得用心去做,这不,本来该在县城路口接待的,易青云却带着石海蓉和罗向北在去沙河镇的路口等。
之前因为彭远洋的事情,石海蓉跟易青云通过两个电话,勉强算的上熟悉,所以对易青云不但恭敬,也很热情,站在路口边,石海蓉没话找话的跟易青云套近乎道:“易主任,这次接待的工作你可全靠你了,你一定得多帮衬着点我们计生委。”
易青云自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呵呵一笑:“石主任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让市领导对咱浠水县有个好印象,哪有什么帮衬不帮衬的。”
石海蓉却笑道:“话虽如此,可我却听说易主任酒量非常好,到时候陪采访组那帮记者喝酒的事儿可得易主任多担待了,不把他们灌倒,我们不好交差。”
易青云笑了笑,谦虚道:“是的瞎传的,我也就三杯的量。”
“三杯的量?”石海蓉笑着眨眨眼,“那易主任用的杯子恐怕得跟杨部长喝茶用的大瓷缸子有一拼。”她口中的杨部长自然指的是县委宣传部部长杨大年,杨大年平时喜欢喝茶,一直抱着个白瓷缸子,基本上缸不离手。
“要真像石主任说的那样,我可就成酒缸子了。”易青云哈哈一笑。
或许是妒忌易青云比他年轻就身居要职,而且还深得冯悦喜欢和重用,罗向北一路上就不怎么搭理易青云,此刻听到石海蓉讨好易青云,不由在一边不阴不阳的道:“易主任,咱们在县城路口等不就得了,干吗非要跑这儿来?这冷风呼呼的,真是活受罪!”
之前罗向北一直不说话,易青云还当他本身就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也没怎么在意,现在听到他带着挑刺味道的说话,顿时对他的印象一落千丈,冷冷道:“吹点冷风就叫受罪了?要是人家采访组下来从这儿直接拐沙河镇去了,这责任是你承担还是我承担?”
被易青云冷不丁的挤兑了一句,罗向北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却嘴硬道:“市里每回下来采访组,都是吃吃喝喝而已,谁不明白这中间的道道,人家哪会直接拐下去采访。”
“以前是以前。”易青云却连看都不看他,淡淡道:“而且,以前的事而我也不想管,更不想问,但这次既然冯书记交代我负责这次接待,我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一切预防措施,保证不出一定点差错。”
“易主任你也只是猜测而已。为了个基本不太可能发生的事儿,要大家跟着你在这里吹西北风,多不值啊!”罗向北不服气的又顶了一句。
“基本不太可能发生?”易青云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罗向北,“不太可能发生不代表就一定不会发生,凡事都有例外的。如果罗科长感觉在这里吹冷风不舒服,那罗科长大可以不必站在这里,车里有暖气。”
“我,我烟瘾犯了。我去那边抽烟。”罗向北被易青云臊的脸红,实在不愿意再跟他呆一块,索性一个人跑到另外一边,蹲在那儿闷头抽起了烟。
看到罗向北跑去抽闷烟,石海蓉冲易青云讪讪地笑了笑,小声解释道:“易主任,小罗那人就那样,性格有那么点自大,看到比他年轻、比他优秀的人就忍不住想比较一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要说这石海蓉可真是会说话,明面里在说罗向北是个自大狂,比较自恋,却是拐着弯的夸奖易青云年轻、优秀,这让易青云感觉非常受用。
当下,易青云摆摆手道:“芝麻大点儿事情,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再说了,这事儿也怪我,如果来之前都跟你们说清楚了,罗科长也就不会发牢骚了。”
石海蓉不自觉的拿易青云和罗向北做起了比较,心里又是一赞,瞧瞧,人家这气度,举手投足间直接甩你罗向北十几条街,你小子还嫉妒人家个屁,连人家脚后跟都跟不上。
接下来,易青云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石海蓉谈起了县里计划生育工作的事,自打彭远洋被二规后,县计生委就群龙无首,剩下三个副主任都跃跃欲试,谁都不肯服谁。
石海蓉自然也是有想法,而且她也知道易青云在冯悦跟前说话很有分量,这巴结的心思自然更浓,当下,但凡易青云有问题,她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聊得不亦乐乎,等到十一点的时候,前面省道上才缓缓驶来一脸银灰色的松花江面包车,车身上喷着北江电视台的标识,面包车开到岔道口处,缓缓停下。
紧接着,司机座的车窗里伸出个大脑袋,朝路边树的标志看了眼,然后转过头冲易青云和石海蓉问道:“两位,麻烦请问下,这条路是不是去沙河镇的?”
在看到面包车上的标识时,易青云和石海蓉就觉得这可能是市里下来的采访组,眼下这大脑袋司机这么一问,他们对这采访车的身份基本确认无疑。
这路自然是通往沙河镇的,易青云当时就担心人家直接跑镇里去采访,所以才将等待地点选择在这里,而且还将车斜停在岔道口拐弯处,这就挡住了其他车从这里通过的可能,看来还真被他给猜着了。
不等易青云和石海蓉说话,那边正在闷头抽烟的罗向北立马抛掉烟头,一阵风的跑过来,乐呵呵的解释道:“我是浠水县县委宣传部新闻科科长罗向北,这位是我们县委办的领导易青云,我们在这里就是为了接待市里下来的采访组!”
罗向北之前很不满易青云将等待地点选在这里,等到现在易青云说的都被应验后,他就开始佩服易青云的料事如神,为了补救之前冲动下留给易青云的不好印象,所以抢在第一时间过来作了解释。
本来易青云是县委办副主任,罗向北却讨巧的将易青云介绍成县委办的领导,这记婉转的马屁虽然没有让易青云对他的印象彻底改观,却也让易青云舒服无比,脸上很自然的配合出些许的官威和热情:“你们是市里下来的采访组吧?冯书记安排我们来负责接待你们!”
只可惜这帮电视台的无冕之王显然没有把一个县里的小干部在眼里,那大脑袋司机并没有直接回答易青云的问题,而是转过头看向车后排低声询问了一句。
随后,他转过头冲易青云道:“我们付主播说,那些个虚套就免了,咱们还是现在就直接去采访吧。采访的事情可是上头特意交代下来的,要耽搁了可不好。”
狗日的,你们真要是怕耽搁了采访,也不会磨磨蹭蹭到十一点才到这里!
易青云心中非常不满的诽谤了一句,嘴上却陪着笑道:“那个,你们看,现在都已经十一点了,马上就到饭点了,大家不如先一块去吃饭,等吃完饭再具体安排采访的事情。”
说完,也不等那个大脑袋司机拒绝,直接绕过去拉开松花江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随后冲石海蓉和罗向北挥了挥手:“石主任,罗科长,我带电视台的同志们一起过去,你们开车跟着。”
那大脑袋司机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回头看了眼后排,没有得到回应,便在易青云的指点下重新启动车,朝着浠水县县城的方向驶去。
给大脑袋指了方向后,易青云便回头朝车后排打量起来,车里包括大脑袋司机在内,一共五个人,后排第二排单独坐着一个女子,在这女人后面坐着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经易青云观察,第二排这女的可能是这伙人里的最高领导,所以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全集中在这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初看之下长得一般,但再细看起来,却越看越有味道,瓜子脸,淡淡的柳叶眉,睫毛修长,微微向上卷曲,眼睛虽然小了一些,却秋水般明澈,肌肤白嫩如雪,就像温润的羊脂玉般细腻,身穿浅黄色束腰风衣,紧身裤袜,黑色高筒皮靴,性感又不失庄重。
当然,易青云的眼神很干净,很自然,就是单纯的欣赏之色,可再纯洁的眼神,也顶不住他这么一眨不眨的上下盯着人家看,那感觉就直接给人一种压力,让人觉得他被西门庆给附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