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晚自修还没结束,教学楼还灯火通明的。
夏天阳走到宿舍门口,看到周小强,上上下下盯着他看了好一阵。
冬瓜型的身材,鬼画符一样的笑容。跟蔡婷兰站在一起,犹如武大郎和潘金莲。
不知道这小子是傻人有傻福呢?还是他老谋深算,有心插花?
关键的是,有心插花,花还真得开了。
周小强不晓得夏天阳看什么,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在那里扭来扭去,寻找着不妥的地方。
“天阳,怎么啦?”周小强确认自己没什么异样。
“奶奶的,你小子还真他妈有一手。”夏天阳学着柯美霞的语气,说完就和赵弋戈进了屋。
弄得周小强站在那里呆了好一阵。
夏天阳和赵弋戈两人兴奋地神经还没有落潮,相互望着傻笑,甜美生活真的降临了。
“今天吃得太少了,没有解恨。”夏天阳意犹未尽的样子。
“点那么多,吃得了吗?你又恨什么?恨钱啊?”赵弋戈伸手在他脸上描画着眉毛、眼睛、鼻子。
“恨一无所有,恨居无定所,恨漂泊流浪,恨的太多了。”夏天阳现在觉得走出去终于不是全部家产了,有些解气。
“给你买块手表吧,劳力士的。”赵弋戈提议。
“你还真把自己当暴发户了?买了就没钱买房子了,随便买一块便宜的,能看时间就行。”夏天阳估计她不知道劳力士的价格。
啊?!一块破手表就是一套房子啊。”赵弋戈惊讶地张着嘴。
“你以为呢,不过,你买个摩托车,倒是挺好的。”夏天阳建议,这样方便。
“好吧,和冰清一块儿买,以后玉洁和小星的所有费用都包了吧?”赵弋戈征求着他的意见。
提起赵弋星,夏天阳陡然想起一事。
“忘了一件事了。”夏天阳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什么事?一惊一乍的?”赵弋戈忙问。
“今天碰到老潘,说小星被省队看上了,过一段时间就要去省城了。”夏天阳只顾高兴,忘记说了。
“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喜讯。”赵弋戈兴奋地坐了起来。
“我今天答应了给小星买两套运动装备,县城没有卖的,你到时候给钱给他,去省城买,你可不许不答应。”夏天阳叮嘱她。
“好,好,驸马爷,都听你的。”赵弋戈亲了他一下。
道德法制教育看来效果不错,捣蛋的学生规矩了很多,猎奇、崇尚英雄加之悲剧人生的故事,相互交织,暂时使学生安定、奋发起来。
然后就是课改竞评,虽是针对教师,但学生的反馈可以说是绝对的标准。
因有教育局的代表和各镇教办主任的考评,外省教师显得躁动不安,担心不慎而影响到饭碗。
人就是奇怪的动物,在战争年代,上战场可能决定自己的生死,谁不会为了活着而提振自己的士气呢?
这个真还不一定,所以战前动员、甚至是文工团的鼓励,才有可能赢取最后的生存和胜利。
对于外省教师来说,刚走上工作岗位,连一节课40分钟都无法把握,还想在自己最好的40年创造辉煌?
这就是夏天阳想对大家说的。
夏天阳把朱大民、尚可、李得程、秦庚云及柯美霞这几个外省教师的骨干召集起来,主要是减压、鼓励。
“你们是外省教师的骨干,又都教的重点班,拥有最好的资源,还用担心自己的饭碗?”夏天阳让他们结合自己的优势分析“敌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我在县城的海鲜城,给大家准备好了庆功宴,到时候能不能开席,就看你们的了。”夏天阳最后许下承诺。
海鲜,在很多人眼里就是高端饮食的象征,外省教师也不例外。
鸦雀无声的现场,一听说海鲜城,两眼放出光芒,人声顿时鼎沸。
“奶奶的,天阳,当了领导就是不一样,去海鲜城吃什么?不会一碗海带就解决了吧?”柯美霞双眼睁大,嘴巴尽开,脸上泛花。
“龙虾、鲍鱼管够!”夏天阳好像面对的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孩,没办法,一锤定音。
夏天阳话一出,全场欢呼,全然忘记了会议的主旨。
人就是个奇怪的动物,刚刚还在担心自己的饭碗,现在却为了未必能吃到的海鲜激动。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土豪了?”赵弋戈听说了这件事后,很是不满。
“没办法,总不能坐视不管吧?看看他们,现在这样子,大不如以前了,上进心不足,团结心不够。”夏天阳一副重担在肩的感觉。
“就你逞能,就你有责任感,就你忧国忧民!”赵弋戈动了气。
“课改竞评是我提议的,我也只想做得好一点。”夏天阳知道说服不了她,只有辩解。
“做好了那是他们自己的功劳,关你屁事。再说,他们之中总有人做得好的,你只请做得好的人啊,看看他们,个个如狼似虎的,肚子里油水少,还不得吃掉你半年的工资啊?”
赵弋戈这么一说,夏天阳很有些后悔了,当时只是想带着他们往前冲,脑袋一热,就夸了海口。
“你也不想想,半年的工资,我爸我妈不知道干多少活才能挣回来。”赵弋戈越说越气。
何尝不是呢?不光是她父母,自己的父母在家,还一分一毫算着庄稼的收成,自己却在这儿一掷千金。
都是那十五万闹的,没钱的时候穷快活,因为有希望,成个有钱人;有钱的时候尽犯愁,担心钱没了,要过苦日子。
课改竞评如期展开,大家都踌躇满志,夏天阳却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是心疼要花的巨款,只是赵弋戈的话入木三分。
把自己要花的钱,与父母想挣的钱做了对比,这让他郁闷。
钱是有数的,但花出去体现的价值却不一样,花在父母身上,那是孝顺,价值连城,请他们吃喝,他们可能觉得理所当然。
秦庚云的课讲得不错,拔得了头筹。
夏天阳即刻兴奋起来,有失必有得,得与失,就如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样,永远没答案。
令夏天阳始料未及的是,被誉为课堂“常青树”的朱大民却马失前蹄。
本来夏天阳觉得他讲的挺好的,但一个教办主任说,过头了,喜欢表现自己,有过度表演的成分。
经他这么一说,其他参评人都觉得有道理,结果,评分一出来,仅是个中等。
夏天阳还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教师在课堂上讲课,不就是表演吗?也没觉得他过度啊?
这可能是诱导的作用,有些可有可无、似是而非的事情,经过一个人定论后,大家觉得有道理。
但已经晚了,夏天阳据理力争,终不能改变结果。
这就是知识分子自恃的清高和严谨,既然决定了,岂能朝令夕改,毕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
这意味着朱大民失去了进军下一轮的资格,本来他信心百倍能冲向冠亚季军的,但谁也没有想到常青树未萌先衰。
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欢喜有人忧。
相对于普通话,尽管有些外省教师夹杂着乡音,但总体比本地老师要好,这一点占据了上风,竞评结果外省教师占优。
除了朱大民,外省教师中雷震鸣和田侃侃发挥失灵,田侃侃唉声叹气地,把本来心情不好的朱大民和雷震鸣搅得格外心神不宁。
此时,又有一人来到闻道中学,雄赳赳气昂昂走进了南向里。
只见他肩挎公文皮包,腰间左边别着call机,右边挂着手机,头上抹的光,仿佛飘着香,大摇大摆站在南向里院子中,无限风光的大喊了一声。
“有人吗?还有喘气的没有?!”
来人正是于小冬,三年前因为收留“窝藏”参与罢课的发小,而被学校炒了鱿鱼。
如今是省日报社的一名广告总监。
众人听得声音,纷纷跑出来,见是于小冬,大家如众星捧月般,把他围在中间,顿时如满塘青蛙叫。
人多嘴杂,于小冬听不清楚大家问的什么,说的什么话。
赶紧打开公文包,掏出一包人人都知道的名贵香烟,一个一个地散发着,女士也不例外。
尽管他本人不抽烟,但还是掏出了一个火机给大家一一点上。
大家抽了一口,就横拿着香烟,看看靠近香烟过滤嘴旁的标识,毕竟久闻大名,至今才得以尝试。
猴子就像猴子样,开始对于小冬腰间的装备有了兴趣,call机他见过,但手机却不识得,他知道大哥大,不知道手提电话,那个时候简称手提,有人也称手机。
严西早很是羡慕,顷刻之间羡慕爆表,上升到了嫉妒。
“乱摸什么?!”于小冬见猴子把手伸向的腰间,笑着佯装怒喝。
“你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不会弄个模型来这儿显摆的吧?”严西早嫉妒得恨恨地问。
上次刘晓梅来时,透露了大哥大的价格,可那像个砖头,现在于小冬腰间的精致多了,价格令这些外省教师无法想象。
严西早的话似乎激怒了于小冬,他的神态颇含鄙视,有一种阳春白雪岂是你这般人懂得的意味。
但他还是饶有兴致地给大家介绍:这是bp机,俗称call机,这个大家懂。
他接着又介绍:这是手提电话,又叫手机,这一款名叫掌中宝,是现在最时尚、最高科技、最贵的。
这个大家不懂,他说得三个“最”,很多人只会联想到黄金。
“比大哥大还贵?”严西早禁不住问。
“大哥大算什么玩意儿?老掉牙了。”
如此说来,价格超过大家的想象,于小冬不说,大家也就没再问。
“站着干嘛,去我家坐坐。”朱大民在旁听了半天,终于说。
朱大民的家在教师村,大家拥簇着于小冬向朱大民家走去。
“小冬,衣锦还乡啊。”刚才围着他的人多,夏天阳现在终于找到空档和他打了个招呼。
在闻道中学,于小冬和夏天阳、朱大民、雷震鸣的关系比较好。
“回来看看大家。”于小冬其实是想回来显摆一下,一雪耻辱。
“看样子发财了。”夏天阳也替他高兴。
“这还得感谢闻道中学,如果当初不被炒掉的话,我还在这里混日子。”于小冬说得是实话。
现在闻道中学的外省教师,身份不明,工资不高,还成天担心被炒掉。
如今于小冬发达了,留下来的外省教师岂不是在混日子?
这话夏天阳不认可,机会加才华,还得努力才行。
但他的话,包括朱大民和雷震鸣,听了为之一震,自己图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