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食堂吃饭的只有两类人:学生和外省教师,本地老师是不屑于吃食堂的。饭菜没有区别,清汤寡水的,再饥饿的人见了也没胃口,但烧菜做饭的厨子于泉活和潘秋香倒是白白胖胖的,这和他们炒出来的菜很不相称,夏天阳有时会怀疑人生,这样的饭菜也能把人养肥?
每一次夏天阳去食堂时,看着食堂窗外乌央乌央的拥挤着的学生,举着手中吃饭的家伙,敲打着不住催促开饭,心里有些担心,这种伙食能不能促进这些花季少年发育。
想归想,饭还是得吃的。外省教师来学校时,都带来了一些辣椒酱及酱泡菜之类的,打了饭菜,大家聚在一起,抢着享受每个人带来的美味,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大家有说有笑,嘻嘻闹闹,再难吃的饭菜,此时也焕发了食欲,大家吃着开心极了。
一排的宿舍,其实就是原来大大的教室,用一人多高的夹板隔开,就成了卧室。一点儿都不隔音,放个屁、说个梦话、打个哈欠,大家彼此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宿舍外就是一个可以摆放桌椅板凳的厅,从厅出得门外,就是洗澡房,当地人称作冲凉房,冲凉房兼顾着厨房的功能,但里面除了摆放了一张破旧的课桌外,什么也没有。大家刚开始来,没有钱置办炊具,只有吃食堂了。
两个冲凉房之间有个过道廊间,地方小,大家拥挤在一起,像一群企鹅。
大家吃完之后,就坐在那里观看本地老师的赏花秀,赏花秀一般延续到本地女教师名花有主之时才结束。
似乎有了新进展,前来赏花的人不再成群结队,而是变成了个别走访,大家看样子就知道谁谁和谁谁可能有戏了。
如果要写一部人类恋爱史,这个赏花秀应该可以载入史册,因为简单、高效。
大家看着有些索然无味了,孙德圣开始摆弄从教具室领来的录音机。
孙德圣本来一表人才,但他不拘小节,头发一般是乱蓬蓬地,即使戴着眼镜,也显得有些猥琐。因其名与孙大圣一字之差,外省老师都叫他“猴子。”他也不恼,呵呵地笑着。说起话来含含糊糊地,就像一个人醉酒之后说话的声音,这样连国语都说不利索的人,学校竟然安排他教英语。
据“猴子”讲,他英语一点基础没有,但想学学,希望学成之后,能和外国人聊聊天,才是最酷的事情。所以就进了民办大学英语系,“刻苦”了一年多,英语还是没有国语说得好。正好有人来学校招英语老师,“猴子”塞了钱给了老师后,就顺利来闻道中学了。
英语不像其它学科,即使照本宣科也需要真功夫的。尽管是无能之辈,只要脑子没进水,总能想出得心应手的办法来。所以,“猴子”就搬来了救兵,就是这台录放机,发音、领读、口语训练就靠它,因为善于使用教学仪器,后来成为电化教学标兵,这里暂且不提。
“猴子”试放了几下,就换了磁带,放大声音放起音乐来,响起的却是古筝弹奏。
校园里拥有音响的本地老师有几个,一般都是放的流行歌曲,从不放这种高雅的曲目。但这个古筝能在大家居住的简陋房屋里弹奏,倒显得有点相得益彰的味道。
不料,这个古筝曲却引来了一个人,这人便是赵弋戈。
除了学校领导,赵弋戈是全校第一个来到外省教师居住地的本地老师。
大家很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让位请坐。
赵弋戈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脸色还没放开,一副矜持的样子,在她眼里,这种高雅的音乐和这些北佬是格格不入的,好奇心驱使她来到这里。
大家礼节性寒暄了几句,便没有了话题,好像都在静心听着音乐。
夏天阳还有些恼怒她给他解释的北佬的意思,不无嘲笑地说:“赵老师,来赏花呢?”
赵弋戈讨厌本地老师的这种做法,感觉有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意味,去年她同样遭遇到这种情形,只是自己新来乍到,不好拒绝,但现在,还有几个老师经常有意无意去她住地闲聊,所以晚饭后她不是关着门就是到外边散步。
“你这人一看,就是不会聊天的主。”赵弋戈指着夏天阳说。
大家笑将起来。
她跟着笑了一下,又一个完美的月牙呈现在夏天阳的眼前,这是他最欣赏的。
“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取这个名字?其中必有什么典故吧。”夏天阳知道她名字开始,就一直在琢磨,他知道,这样当众问她有失礼貌,报复一下,可能还能解开自己的疑问。
没想到赵弋戈不但不恼,反问夏天阳,说:“你知道文天祥吗?”
夏天阳想不出她的名字和文天祥有什么联系,说:“他一句诗里有干戈寥落四周星这句,不会是和这一句有关吧?”
赵弋戈又笑了一下,说:“毕竟是学中文的,聪明。”
讲起这个事,赵弋戈开欣起来,她说自己是宋朝皇族后代,当年宋朝最后一个皇帝赵逃亡到这儿时,有些赵家皇族的人就留在了此地,就繁衍了现在的赵家。赵的墓在深圳,赵家有时会过去拜祭,现在这里赵家祭奠的是他的衣冠冢。她的父亲有空喜欢看看宋朝历史,文天祥是宋朝的忠臣名将,本来她父亲想给她取名为干戈的,觉得有些不妥,因为小皇帝赵一路颠沛流离,干戈不断,因此就给她取了个弋戈。
赵弋戈娓娓道来,大家听得入神。
“看不出来,你还是宋朝公主啊。”“猴子”说。
“傻啊,宋朝距离现在七百多年了,准确地说是赵氏公主。”夏天阳笑着说。
夏天阳像听天书,对她说的话半信半疑,想必是为自己增加一点神秘的色彩而已。
不过,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大概对赵氏公主一词的称呼颇为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