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有宜从省城回来,对于朱大民协助调查一事,没有任何其它信息,也见不到朱大民,给他带去的日常生活用品及换洗的衣服,也只能送到指定的地方。
而于小冬和刘晓梅都在北京,雷震鸣也对此事一无所知。报社的同事只是告诉她,上级只是把朱大民从任副社长以来,签订的广告合同全部封存了。
如此看来,尚可的分析,朱大民是在经济上出了问题。朱大民是分管报社广告经营的副社长兼总经理。
那天凌晨朱大民还发了一条微信,内容是努力奋斗的励志语,早上上班通知他去开会,就被带走了。
“这些年,除了朱福田的学费,及供房费用,他没有拿回家一分钱。”丁有宜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她认为朱大民在金钱上应该不会出问题。
朱大民几年前,把以前的的房子卖了,买了一套更大的,又换了一辆五十万的车。房子按揭每月需要近两万,朱福田一年的学费及生活费需要近八万。以他的工资、住房公积金及奖金,是可以负担得了的。
“等吧,相信组织,会给他一个公正。”尚可安慰着她。
“我现在担心的,就是不要影响朱福田的高考。”朱大民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丁有宜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朱福田能考一个理想的大学。
朱福田是闻道中学所有外省教师子女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在校寄宿,周末才回,这就意味着,丁有宜每个周末要去省城的家,照顾朱福田。
夏天阳经常说,当初朱大民给外省教师做了表率,现在朱福田又给外省教师的子女们,竖了一个标杆,但现在这样,只有叹息。
“不要想多了,想也是空想,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你每天就开开心心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夏天阳知她心思重,还是劝慰了一下。
教师没有经历过校外的纷杂,心理素质没有像在讲台上,那么淡定自如。回到家一个人,原来心中惦念着朱大民父子俩,倒没有什么。
现在家里的顶梁柱“没”了,那种恐惧、孤独感随之而来,除了自己独自以泪洗面外,做不了什么。她只有告诫自己,有儿子朱福田在,自己绝不能倒下。
除了自己,丁有宜还要强打精神,安慰朱大民的父母,告诉他们,朱大民出国学习了,需要一段时间才回。
没有人帮得了自己,也没有人能替自己分担不说,还要承受外界的流言蜚语,这种心理上的摧残,是一般人所不能感受的。
对于丁有宜一事,夏天阳只有干着急。
可能是县里加大了对农村小学教育的工作力度,现在闻道中学的校风校纪好了很多,学生仍然调皮捣蛋,但这几年再也没有出现学生殴打老师的现象,教学工作也变得轻松起来。
可夏天阳心里一点都不轻松,他得尽快想办法解决贾西贝一事。平时贾茹对自己差不多是言听计从,但在贾西贝这事上,没那么简单。
夏天阳下午没课,就直接来到贾茹办公室。他好多年没来天阳公司了,公司重新装饰了一下,显得很是高雅。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贾如笑盈盈地马上给夏天阳倒茶。
“来看看公司,现在整得挺不错嘛。”夏天阳环顾着四周。
“说吧,什么事?”贾茹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不是来闲逛的。
“没事,好多年没来了,过来开开眼界。”夏天阳心里想着怎么对她讲。
按照贾茹的性格,这事得慢火细熬,但时间又不等人。要想说服她,得分两步走,首先让她对贾西贝“放手”,然后,再让她同意贾西贝搬出去。
夏天阳越想,越觉得事情太过高难度,原来想好的“剧本”,现在站在贾茹的面前,感觉似乎并不适用。
“你可拉倒吧,你还开眼界。你以为我不知道?十多年了,你从来不管公司的事,但公司什么事你不清楚?行了,别装了,是为了贝贝吧?”
贾茹把他看得透透的。
夏天阳一时语塞,贾茹直接挑明了,本来不知道怎么说,现在越发窘迫了,但他还装得跟没事儿一样。
“昨天嫂子找我,还真把我气了一下,想想都是为了孩子,我也想过了,确实,我太高压强势了,所以,我决定对她宽松一点。”
贾茹说的倒是格外轻松。
“其实呢,这不是宽松就可以的,贝贝被你调教到如此程度,很不容易,别看她表面跟没事一样,心里的压力大着呢。”
夏天阳重新打乱原来虚头巴佬的计划,决定很诚恳地和她谈谈。
“她压力大?她才多大啊?没见她有什么异样啊?”贾茹听夏天阳这么说,有些诧异。
“青春期遇上升学季,你应该明白的,从贝贝上学前班时,你都是采用的都是同一种方式,快十年了,我担心她突然会爆发。”
夏天阳也不是耸人听闻,只想和她把事情说开。他太了解贾西贝了,她现在人精也好,戏精也罢,他隐隐约约觉得,贾西贝一直用这种方式,在试图掩盖着什么。
“爆发?!爆发什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配合我,带给她快乐,给她别人无法给予的。应该说,她的成长过程是健康的。”
听得出来,贾茹在字斟句酌,努力想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夏天阳心里吃了一惊,贾茹没明说,暗示夏天阳的是,自己给予贾西贝的,是父爱。这让他脑子里有了一股杂音。
“你还记得吗?在建天阳超市时,你对我说过一句话,到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心痛。”夏天阳还是努力克制,有些敏感的东西,能不想,还是不要触动的好。
“呵呵……这么多年了,都记不得了,我说得什么话,还令你到现在念念不忘?”贾茹倒有些好奇。
夏天阳没有回答她,贾西贝爆发的是什么,自己也只是臆测,只好把话题拐过去,还需要打打埋伏。
“你当时说,我快撑不下去了,你还哭了,你不记得了?”夏天阳说着笑了起来,心里却有些沉重。
“你说这事啊,那个时候确实很难……”贾茹也笑了一下。
但她的话被夏天阳打断了。
“贝贝昨天也给我说了类似的话。”夏天阳看着她。
贾茹有些惊讶。
“她说,我很累。还差点哭了。我当时就想到你说快撑不住的话。你要知道,她还是个孩子,如果不是中考,如果她不是处在青春叛逆期,这事还好办,万一,她脑中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断了,爆发出来……”
夏天阳说到此,就不想往下继续了。贾茹应该清楚,自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有这事?我怎么没觉察到呢?”贾茹愣了神,像是在喃喃自语,或许她在寻找自己以前的感受。
“她还说了,不想考师大附中,这你知道的,她是你女儿,你最清楚,这是她唯一能主宰的事情。”夏天阳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明了了。
贾茹可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知道夏天阳不光是老师,还是女儿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人。
“等会放学,我去接她吧。”夏天阳看贾茹沉思不语,站起身来就走,现在让她独自考虑一下,最好。
“哥!”贾茹叫了他一声。
夏天阳正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劝劝她吧。”贾茹恳求。
“要是劝劝就行,我就不来找你了。”夏天阳拉开门走了。
虽说贾西贝的主意不错,但夏天阳觉得还是找她仔细谈谈,了解她真正的想法。
既然去接她放学,顺便找一下她的班主任聊聊,贾西贝在学校的事情,夏天阳从没过问,现在兹事重大,还是谨慎一点好。
果然预料的没错,蒋紫来学校强行要把梁飞燕带走,蒋橙虽和学校老师打了招呼,但她是梁飞燕的亲妈,老师劝说了蒋紫一番,没有效果。
学校没有其它理由,不许蒋紫这么做,只有眼睁睁看着她带走了梁飞燕。
蒋紫强拖着梁飞燕,还没出校门,就遇到夏天阳。
“夏爸,救救我!”梁飞燕老远看见夏天阳就哭喊着大叫。
夏天阳见势不妙,立即打电话给邹永发和蒋橙,让他们迅速来学校。
“嫂子,有话好好说!”夏天阳拦住蒋紫。以前他称呼蒋紫为紫妹,自从梁毅龙死后,还是称呼她嫂子。
“不用你管!你让开。”蒋紫有点恶狠狠地说,这让夏天阳感觉很陌生。
“蒋紫,你想干嘛呀!你这样做考虑到飞燕的感受了吗?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你儿子呢?还这么小,你就忍心丢下他?!”
夏天阳怒了,大声地说着她。
蒋紫听夏天阳说起儿子,不觉呆了一下,梁飞燕趁势挣脱,站在了夏天阳的身后。
蒋紫想再抓住梁飞燕,夏天阳拦住了她。
“嫂子,你别这样。你要是去了省城,你儿子天天哭着喊妈妈,你让邹永发怎么办。你连自己的亲生的儿子都不要了,你怎么能管好女儿。”
夏天阳看着蒋紫,觉得她很有些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知道她脑子里想得什么。
他曾经让邹永发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夏天阳总怀疑她精神有问题,但蒋紫死也不去医院。
“你凭什么管我?!你是谁啊,我带我女儿,又碍你什么事了?”蒋紫质问着夏天阳。
“我是谁?!我是梁毅龙的兄弟!我不能这样看你祸害他的女儿,人在做天在看,梁毅龙在天上看着你呢!”夏天阳指着她大声吼着。
蒋紫怔了一下,一下子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夏天阳感觉揪心,曾经的蒋紫是个堂堂的国家公职人员,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还是一个慈爱的母亲,今天却变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样子。
梁飞燕见她妈这样,痛心疾首,爱恨交加,又禁不住扶在夏天阳的肩头痛哭起来。
“飞燕,你别多想,人生就是这样,总会有一些事会让自己痛心,这算不了什么,事情总究会过去的,但现在,你必须得坚强,挺过这一关。”
夏天阳抚摸着她的头。
“别哭了,把你妈妈扶起来吧。”夏天阳劝她。
过了一阵,梁飞燕才止住哭声,向她妈走去,夏天阳也走过去,一起把蒋紫扶了起来。
蒋紫头发蓬松着,眼泪哗哗地,那样子说不出的凄惨。梁飞燕给她妈抹着眼泪,心念之下,抱着她妈又哭了起来。
母女就这样抱着哭了很久。
邹永发和蒋橙匆匆赶了过来。
“没事了,别骂她,怪可怜的,你还是体谅体谅她吧。”夏天阳见邹永发有些生气,小声对他说。
“老夏,这事闹的,又让你费心了。”蒋橙感激地拍拍他的肩。
“没事,没事……”夏天阳也不知对蒋橙说什么才好。
他心里一直珍藏着以前那份美好的记忆。
“老邹,你既然娶了她,还是尽心尽力吧,就把她当成一个病人。看在你以前叫过我大哥的份上,以后多关心体贴她吧。她以后会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的。”
夏天阳看着邹永发,太多的话无从说起,蒋紫沦到这般田地,他应该负起责任。
邹永发神情漠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带着蒋紫走了。
“飞燕,回教室吧,你只须记住夏爸一句话,抓住自己的梦想,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有你夏爸和舅舅在,不用担心!”
夏天阳知道梁飞燕心里痛苦,担心她因此自暴自弃。
“听你夏爸的,好好学习!”蒋橙挥手让她回教室。
梁飞燕点点头,无声地走了。
夏天阳望着她弱小的背影,处在花季,却遭遇风雨,但愿留给她的是更为丰硕的果实。
梁毅龙死后,夏天阳一直努力填补梁飞燕缺失的父爱,其实对贾西贝也一样,想起贾茹说的那话,夏天阳觉得自己想多了,给予她们父爱,也不一定就是她们的父亲。
本来想找贾西贝班主任的,蒋紫这么一闹,到了放学的时间了。
贾西贝眼尖,看见夏天阳,就像燕子一样飞奔过来。
“哎哟,亲爱的舅舅,今天是什么日子,把你给惊动了。”贾西贝抓住他的胳膊,不停地摇着。
“我来你不喜欢?哎呀,胳膊快被你卸掉了。”夏天阳受不了她这份折磨式的热情。
“是董事长派你来的?还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贾西贝盯着他。
“你的期望呢?”
“我哪一种都不想?”
“为什么?”
“你想啊,要是老贾让你来的呢,不是你主动的,我心里有落差;如果是你主动的呢,可能我上次说的计划,大概估计你没能说服老贾,反过来要给我做工作,这也是我不希望的。”
贾西贝眨巴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说。
“你这脑子装的是啥啊,自以为是。”夏天阳戳着她的头笑。
“我满脑子的智慧,哪像你们,都装着老司机的感觉,来想着我们豆蔻年华的事,唉,日子没法过了。你说,今天想对我说什么吖?”
贾西贝伸着手指头,点东点西的。
“真是个小鬼头!没话对你说,你妈那儿松动了,你回去看看她的表现,但你搬出去这事我没对她说。”夏天阳只有实话告诉她。
“好啊,好啊,老夏,你有进步哦,要不,请我吃肯德基?我饿了~”贾西贝高兴的阴阳怪气的。
“那里可是你家老贾的地盘哦。”县城就一家肯德基,还在天阳超市,夏天阳知道她一般不愿意去那地儿。
“你不是说老贾放松管制了吗?再说,有你这个护身符,我怕什么吖。”贾西贝又赫吖赫吖地怪叫。
“你不是说你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嘛,我咋就变成你的护身符了呢?”夏天阳笑。
“你不是嫌热吗?”
“还是热烘烘的好。”
“嘿!觉悟有提高了。”
“那,小棉袄,问你一事,你要实话实说。”
“喂,老夏,你不是给我挖坑吧?”
“放心吧,世界上只有坑爹的,坑不了你。”
“哼,难说,你呢,姑且,我是说姑且,你问吧。”
“你为什么不想去省城读书?”
夏天阳半天没听到回音,扭头看了一眼贾西贝,见她直愣着,一动不动。
“喂,问你呐。”夏天阳大声说了一句。
贾西贝把头偏过来,有些嗲嗲地说:“哎呀?干嘛问这个嘛。”
“很难回答吗?这可不是你性格哦。”夏天阳见她神情严肃,不像是在演戏。
“嗯~呀。”贾西贝极不情愿地哼着。
“啥情况?我可是好心,关心你。”夏天阳语气诚恳。
“她不就是想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省城,和她那个老安,还有夹生那货过三人世界呗。”贾西贝说完,眼泪掉了下来。
夏天阳被她这神情吓一跳,原来在她心里还隐藏着这个心思。
“你不是讨厌你妈嘛。”
“我讨厌她管我,但她还是我妈。”贾西贝抹了一下眼泪,小声嘟哝着。
“那如果你妈跟着你去省城呢?”
“那太恐怖了,那她还不得把我拴在她裤腰带上啊。”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是,你想怎么样才行啊,我的姑奶奶。”
“除非你也去!”
“我……”夏天阳没想到她提这要求。“我要上班呢。”
“那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