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华彩给夏天阳发了一条短信:老太太来过公司,茹姐都已知晓。
夏天阳看到短信,颇为沮丧,贾母自己去公司,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贾母一再催促自己来促成贾茹一事,现在自己亲自上阵,至少说明一点,是对自己的不满做了一个注解。
贾母和夏天阳六年多的母子关系,一直相处得很好,现在因这事有了嫌隙和隔阂,夏天阳苦恼万分。
贾茹知道自己参与此事,也可能会“兴师问罪”,赵弋戈隐忍不发,到时候一旦爆发,将会是火山喷涌,自己就会如过街的老鼠。
但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
错,错,错!改,改不了!躲,躲不过!说,说不得!唯有,空悲切!
他等着贾茹发难。
贾茹在办公室发了一阵呆后,她妈妈刚才所说的话,句句在理,自己当初的一意孤行,让父母伤透了心不说,有些事还得要他们承受。
现在包括夏天阳、黄华彩都在为着自己的事操持,犯了“众怒”,自己不能无动于衷。
他知道夏天阳心中的负罪感,当初要是听从了父母的劝告,把孩子打掉,或许,生活将是另外一个样子。
但生活没有假设,昔日一路走过来的轨迹,已无法抹除。
何况现在有了贾西贝,给自己带来了很多的欢欣和慰籍,目前的状态,得与失,无法衡量,只有珍惜现在和未来。
一切皆为过往,快乐才是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这样想着,贾茹便没了对贾母和夏天阳的埋怨,决定放开心胸,一切随缘。自己过于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偶尔傻一下也是有必要的,人的一生不必时时聪明。
但不是现在,公司正处于重大关头,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
夏天阳没有等到贾茹的责骂,本来准备坦然接受,如今只有不安,是她无声的抗议,还是默认了这个现实?
夏雨和贾西贝似乎已商量好,说要去天阳山庄去玩,夏天阳没有心思。
“去吧,马上要开学了,让他们去好好乐一乐。”赵弋戈看夏天阳沉默不语。
赵弋戈这么说,夏天阳想想也是,自己也有好久没去过了。
夏天阳答应了,孩子高兴的不得了,赵弋戈急急忙忙收拾了一阵,开着贾茹的车直奔天阳山庄。
天阳山庄还是以前的样子,保持着原生态的样子,山庄旁,在夏天阳的建议下,乔德琦在那儿开了一间富有山村野趣的农家乐。
天阳禽畜公司的牛羊经过几年,发展起来了,全部实行自给自足,“天阳牛骨头”在这里扎下了根,前来就餐的人络绎不绝。
根据需要,贾茹把原来没有开发的屋子整葺一新,向散客开放,依然是供不应求。
夏天阳和赵弋戈带着俩孩子,依旧住在贾茹外婆家的老房子里。此次前来,夏天阳很有些静思默想,思绪万千。
他虽不敢断定贾西贝是自己的女儿,但以前和贾茹在这间屋子的一幕,仍历历在目。自己当时担心贾茹会破坏自己的家庭,没想到自己却失足了。
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你怎么一来这个地方就发呆?”赵弋戈看他一坐在屋檐下,待着很久一动不动。
“这里就是适合发呆的地方嘛。”夏天阳看着眼前绿油油的一片,和蔚蓝天空融汇在一起,好是静谧。
有贾西贝和夏雨俩孩子,夏天阳和赵弋戈也焕发出来了童趣,捉泥鳅、抓小鱼,跟着孩子一块疯,然后在山脚的果树,采摘了一些水果回来。
还没到屋,就碰见了任沃兴。
他现在和熊其甚组建了新公司,专门开发邻市的房地产市场,做得也是风生水起。曾经多次邀请过夏天阳“出山”,但都被拒绝了,不过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谈谈房地产市场。
“老夏,好久不见了,晚上喝点?”任沃兴随着熊其甚叫他老夏,其实他比夏天阳要大十多岁。
“怎么?你卸甲归田了?”夏天阳见他一副山村野夫样。
“每周来这儿住几天,工作交给同事们去折腾去,现在股市强劲,想买房的人都拿钱去炒股了,正好歇一歇。”任沃兴属于那种只有钱的欲望,没有事业理想的那种老板。
夏天阳曾多次告诫他,别把欲望与理想混为一谈,欲望的尽头是物质的拥有,理想的终极是精神的充盈。
但他觉得有钱就有了一切,现在他却花极少的钱跑到这乡下,过着自以为精神十足的生活。
“现在股市很好吗?”夏天阳和梁毅龙同住在一个小区,好久没见他了,想着是忙着钱。
“好着呢,现在大盘突破5000了,冲8000是肯定的,有可能突破10000点。”任沃兴说得眉开眼笑,看样子他在股市如鱼得水。
“我说呢,好久没找过我了,原来在闷声发大财啊。”夏天阳说的不假,每次遇到问题时,就提着酒找夏天阳,夏天阳喝了酒就“大放厥词”,任沃兴竟然听得进去。
后来熊其甚对夏天阳说,你的那些高谈阔论,还真的帮了任沃兴的忙。但夏天阳说的话太多,不知道那一句对他们有用。
熊其甚看看夏天阳“宝刀不老”,很多次邀请他再创辉煌,夏天阳自知能力有限,也担心“晚节不保”,都拒绝了。
现在夏天阳这么一说,任沃兴有点不好意思了。
“老夏,儿女双全啊,儿子像你老婆,女儿十足像你,好福气,好福气!”任沃兴找夏天阳喝酒时,没谈过私事,除了见过赵弋戈外,其它的情况他一概未知。
本来是想转移话题,缓和夏天阳说不找他的尴尬局面,顺便奉承一下的。
他说着的时候还亲热地摸了摸贾西贝的头。
没想到贾西贝立即竖起食指,压在嘴上“嘘”了几下。
“这是我和我舅舅之间的秘密,不能说。”贾西贝很是认真地说。
任沃兴看着贾西贝,又看看夏天阳,愣了一下。
“我只有一个儿子。”夏天阳怪他多嘴,冷冷地说。
任沃兴这么一说,贾西贝又这么一配合,闯了大祸了。
赵弋戈脸色发青,噔噔噔一阵急走,夏天阳见势不对,紧跟了上去。
“飞毛腿呢,那么快!”夏天阳呵呵呵地在她后面说。
赵弋戈猛地转身,夏天阳差点撞到她,她指着夏天阳说:“你离我远点!”
“干嘛还生气呢,不就是一个玩笑嘛。”夏天阳知道麻烦了,火山终于要爆发了。
赵弋戈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鼻子红了,鼻翼一翕一合地,手指差点戳到夏天阳的脸上,怒道:“你给我听着!现在回,立即,马上!”
夏天阳见她的脸因发怒而变形了,知道她这是彻底大怒了。
“好,回,马上回,你不要生气嘛。”夏天阳小声说。
“你这种人,我犯得了生气!”赵弋戈边说边进屋收拾东西。
从认识她,和她结婚到现在,十多年了,她还第一次生这么大气,虽说平时也有红脸吵嘴,但充其量是小吵怡情,俗话说:不吵不闹不是一家人。
但现在不是吵闹那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夏天阳从后视镜里看到赵弋戈一言不发,倒是那俩孩子说说笑笑的,欢快极了。进了小区,赵弋戈拉了夏雨就走,夏天阳牵着贾西贝,送她回家。
被赵弋戈骂了一顿,现在送贾西贝回去,有可能被贾茹数落一番。
但他多虑了,每次贾西贝都是干干净净地跟着夏天阳出门,然后脏兮兮地回来,贾茹的焦点在女儿身上,只是如平时看了他一眼,就领着贾西贝进洗簌间了。
没讨到骂,此时夏天阳有些不淡定了。连骂都懒得骂了,他心里有些失落,真心希望有人把自己狠狠骂一顿。
回到家门口,夏天阳没带钥匙,拍了几下门,只听夏雨在里面说,开门,开门。但门一直没开,夏天阳估计赵弋戈不会让他进门了。
下到小区花园,已是黄昏,华灯初上,星星点点,氤氲在暮色中,湮洇一片,朦胧在一起。
夏天阳现在身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在县城拥有四套房的他,现在却没了家。
平时很喜欢蹭饭的他,现在没有了心情。
“你听好了,我现在属于三无人员,无身份证、无钱、无着落。”夏天阳看着霓虹灯闪烁着的江畔花园酒店,给熊其甚打电话。
“你耍什么酷呢?老夏!”熊其甚以为夏天阳想蹭饭。
在熊其甚家蹭饭,夏天阳的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一,被反蹭,成功率近乎百分之百,结果,夏天阳带着熊其甚和黎花雨回到自己家,老老实实做饭。
每次去他家,夏天阳和熊其甚斗嘴,斗得他理屈词穷,眼看要成功时,黎花雨站在夫君的立场上,迅速翻盘。
因此,被熊其甚嘲笑他聊烧,结果烧到了自己。现在他一般不会去熊其甚家蹭饭,除非自己找虐。
“酷你个头,你赶快给我想办法,再嗦,小心我挂电话。”夏天阳平时爱喜欢和他斗斗嘴,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
“来我家呗。”熊其甚说了一句。
“去你家我还会给你电话?!”夏天阳嫌他多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他搞不懂,熊其甚这家伙怎么能做老板,去他家就直接去了,还打什么电话?就这点眼力劲,怎么能就做这么大生意呢。
夏天阳正准备找下家时,梁壮志打来电话,说房间订好了,酒席马上摆上,敬请光临。
不用说是熊其甚的主意,夏天阳现在在熊其甚、伍佳灿和贾茹那里,吃喝拿,除了金钱,现在变得理所当然了,主要是他们高兴。
夏天阳在江畔花园酒店拿了客房的钥匙,就上了海鲜酒楼,熊其甚领着大肚婆黎花雨来了。
“你这个老熊,就这样照顾我妹妹,你看看,脸都皱了。”还没坐定,夏天阳看着黎花雨气色有点不好。
“有点水肿而已。有本事你把你老婆伺候成这样?”熊其甚一直怂恿夏天阳夫妻生二胎,他知道夏天阳特想要一个女儿。
这是他“恶毒”的一面,一旦夏天阳生二胎,夫妻两个都得下岗,这样好让夏天阳和自己并肩战斗。
黎花雨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就想听他斗嘴,不管谁错,她并不干涉,只想“看戏”。但今天令她失望了。
夏天阳听他这么说,懒得理他,拿起酒瓶就倒酒,倒满了,一口干了,接着又倒又干了。
“哎,哎,你不要光顾着自己喝,还有我呢。”熊其甚一直伺候着黎花雨,在家黎花雨不让他喝酒,一段时间没喝酒了,把他憋坏了。
“你自己倒,菜不还没上吗?你着什么急?!”夏天阳只顾自己猛喝。
“老夏,今天是你求我呃,求人还这么横!”熊其甚看着夏天阳那样子,简直是在喝琼浆玉液。
“我不在你面前横,还能在哪里横?!”夏天阳依然一口一杯喝着。
熊其甚点点头,他喜欢听夏天阳这么说,十多年的兄弟了。
“哥,哥,你慢点!是不是和赵老师吵架了?”黎花雨看夏天阳有些一样。夏天阳除了教她朗诵,并没有教过她,赵弋戈是她语文老师,所以,她叫赵弋戈还是不敢叫嫂子。
黎花雨这么一问,夏天阳才没喝了,转手给熊其甚倒了一杯,在单纯、夏丹青、贾茹、黎花雨这几个妹妹中,唯独对黎花雨的话言听计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唉,我的好日子到头咯,时间会停止,然后慢慢变老。”夏天阳端起酒杯碰了一下熊其甚的酒杯,一口又干了。
“到底为什么?”黎花雨眼里尽是关切。
“你们不要问,也不要管,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夏天阳给熊其甚倒酒。
“你不是总对我说,只要是问题,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吗?”黎花雨劝他。
“现在的问题是,我把水泼出去了,那怎么能收回呢!”夏天阳又碰了熊其甚的酒杯一下,干了。
任凭两人怎么问,夏天阳摇头喝酒。
他终于醉了。
“老夏,终于把你喝醉了!”熊其甚看着醉眼迷离的夏天阳哈哈大笑,然后,又小声地说:“这叫什么事,唉。”
夏天阳拒绝了熊其甚的搀扶,自己跌跌撞撞地找到房间号,开门进去,打开灯,站在洗手池前,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须臾,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袭来,眼泪哗哗哗而下……
他没有悔恨,因为弥补不了,再悔也没用。
十年前的心絮,毫无征兆地袭击了他,一个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陌生地方的农民工,一个外省教师,一个农名工式外省教师,从今天开始,心已重新开始漂泊。
自从有了儿子夏雨后,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他便在心里结束了漂泊生涯,以为自己就像蒲公英的种子,漂浮于斯,根植于此。
但现在,狂风暴雨骤然而至,自己的家却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没法争辩,无法解释。
一来几天,熊其甚、潘世军、梁毅龙、伍佳灿、冼星荏和慕容轮流陪他吃饭,只有安慰,说不出什么。
毕竟是传言,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夏天阳每天醉醺醺地,痛极而麻木。
当贾茹见到他时,看着他的样子大吃一惊,面目浮肿、倦容满面、眼光无神。
“哥,你是何苦呢?”贾茹心里大恸。
“自作孽,不可活。”夏天阳苦笑。
“不关你的事,真的,哥,你还是好好和嫂子聊聊吧。”贾茹不知说什么才好。
“事情总归会过去的。”夏天阳喃喃低语。
“肯定会过去,但不能这样折磨自己,你别自责,错不在你……”贾茹连连摇头。
“你走吧,我没事,给我时间,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夏天阳软硬兼施,把她哄走了。
电话响了,是赵弋星。
“姐夫,我明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