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三啼,旭日未升,荀便已经起床了,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迈步来到屋门口,按照昨天那位舍人的讲述,抬手拉动一根细绳。
只听得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响起,片刻之后,就有一位仆役提着装满了热水的铁壶和装有各种洗漱用具的木盒,前来轻轻敲响了房门,。
荀是兖州牧曹操手下第一谋士,平日里待遇不错,肥皂和香皂这种东西家里也有,此时也没露怯,从容淡定地洗脸,用镶嵌了猪鬃的细长竹片沾了青盐刷牙漱口,最后再穿戴整齐,来到院落中负手而立,观赏起四周的景色。
作为使团的领导,荀被安排在一座独立的小院落,目所及处,所有墙壁都是青砖混合砂浆砌成,显得齐整而又雅致,地上铺的也是青砖,墙角屋檐下是两口半人高的大缸,用于承接房顶上汇聚而下的雨水,而且不是寻常的粗陶质地,而是在兖州各地还比较昂贵的青瓷,不由得让他感慨冀州的财力非凡。
邺城是河北中心,位于多条要道会冲之地,城内商铺林立,往来商贩如云,此时天色还未大亮,却已经是人声鼎沸,纷纷乱乱地传入荀耳中。
“文若先生,还请前去饭厅用早膳。”过了一阵,馆舍中的负责人亲自来到小院之中,躬身对荀说道:“先生的从人都已经过去了。”
早膳?
荀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之前听闻的轶事,说是河北如今富得满地流油,刘使君粮食多得吃都吃不完,甚至把每日两餐的民俗给改了,让百姓每天吃三顿饭。
这是何等的奢侈行为!
“那就有劳尊驾引路。”荀笑了笑,他昨天来到邺城之后,先是被郭嘉陪着转了转,欣赏了风土人情,然后又被安排了一场低调而隆重的晚宴,还没机会感受馆舍内的饭菜呢。
据此前出使冀州的同僚们说,邺城这边的饮食水准相当不错,荀一直很好奇,正想见识见识。
二人沿着青砖铺成的道路走了片刻,饭厅就出现在他们眼前,荀拾级而上,厅内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待荀谌在上首坐了之后才再度就坐,然而侍者们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让我们啃桌子?
使团诸人面面相觑,却都不好意思开口,只能把视线集中向荀,弄得他也浑身不自在起来。
“惭愧惭愧,我来晚了。”
就在兖州使节们的耐心快要被消磨没了的时候,一个让他们颇为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郭嘉急匆匆地进到堂中,衣衫颇为不整,头发也有些散乱,好像是还没睡醒。
胡乱跟起身问候的众人回了个礼之后,郭嘉便大摇大摆地坐到荀身边,伸手捋了捋胸口,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奉孝,你这是?”荀皱着眉头问道。
“昨晚回家之后,又看见徒弟家里送过来的好酒,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差点忘了今天还要过来跟文若兄吃顿早饭。”郭嘉嘿嘿一笑,然后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馆舍负责人,有些不悦地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给诸位贵客上饭菜?”
“昨天是奉孝先生自己嘱咐了,说是务必要等候先生过来。”这名负责人或许是跟郭嘉很熟悉,此时也不示弱,马上就怼了回去。
“哦对,我怎么忘了这事。”郭嘉再度挠起了头,“莫怪莫怪,现在就开始吧。”
负责人手一拍,不消片刻就有数名仆役鱼贯而出,端着摆满碗碟的大木盘,手脚麻利地给所有人摆上饭菜。
粟米和稻米混合熬制成粥,盛放在碧绿的青瓷大碗之中,大碟子里是切成小片的金黄色烙饼,两个小碟子分别盛着绿油油的野菜,以及两个剥了皮的煮鸡蛋。
“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讲究什么吃相了啊,你们也别拘束。”郭嘉熟练地抄起筷子,大咧咧地跟使团众人说了一声,便自顾自地狼吞虎咽起来,显然是饿得有些慌了。
荀见郭嘉还是当年那副放浪形骸的模样,不由得摇头笑笑,自己也夹起一块烙饼送进嘴里,下一刻,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饼壳酥脆,饼身松软,猪油的浓郁香味搭配葱花,令人充满食欲。
小碟子里面是盐渍韭菜段,咸淡恰到好处,正好搭配略有些淡的米粥和烙饼。
“不错,真是不错。”荀吃得连连点头,脸上笑意满满,其余众人也吃得津津有味,相互交流着眼神,儒家弟子平日里最讲究的“食不言,寝不语”也被抛到了脑后。
“给我来半碗粥,再看看诸位贵客有没有想要的。”郭嘉见有些人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一份早饭,却碍于颜面不好意思再让添饭,便主动扬声说道,示意仆役们再给他们上饭。
经过一炷香的时间,饭厅内的诸人都吃得心满意足,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此时又有仆役端了茶杯和铁盆过来请他们漱口,这顿早饭才算是圆满结束了。
“有劳诸位了。”荀面露微笑,对仍然侍立在墙边的馆舍负责人和仆役们点了点头,他是个谦谦君子,待人接物一向礼数周到,令人如沐春风,此时普普通通一句话,便让一众工作人员心中欢畅了许多。
“文若兄,我们出去走走吧,去城里各处转一转,也好让这些人收拾打扫。”郭嘉见大家都吃饱喝足了,便主动提议道。
东道主这么说了,客人们自然没什么可推辞的,于是,兖州使团又跟着郭嘉和一众早已等在馆舍之外的吏员们,分成三五个小组,各自前往城中各处购物观赏去了。
荀不知道其余人的心情如何,但他此行是担负着重要任务,虽然也对邺城内的各种新奇事物颇为意动,可归根结底,心中还是充满了焦躁不安的情绪。
那位刘使君据说昨天还在城里,怎么自己一来,就外出巡视去了。
难道是不愿意见自己,故意找的托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