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都是董卓做的好事!”沮授臭着一张脸,沉声说道。
当年董卓乱政,胁迫着天子、朝廷和数百万民众前往长安,期间通过拷掠、掘墓,收拢了巨量财富。
然而,人的贪婪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抵达长安之后,董卓又在李儒的建议之下,动起了坏心思。
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荡平海内之后,为了防止六国故地之人起兵反抗自己,便下令收缴了民间的兵器,全部运送到了咸阳。
秦始皇二十六年,临洮一带传言说有人见到十二个高达五丈,身穿奇装异服的巨人出现在原野之中,为了纪念这件事,世界上最著名的手办爱好者,始皇帝嬴政先生毅然决定,将收缴上来的六国兵器熔化成铜汁,铸造了十二个巨大的铜像,号称为十二金人,守卫在自己的都城咸阳。
这十二个铜人经历了数十年风风雨雨,见证了大秦帝国的风雨飘摇和灭亡,等到天下重归一统,它们又被运到了汉王朝的都城长安,在长乐宫大夏殿前默默地坐着,一坐就是四百年。
可就是这么气势恢宏,这么有象征意义的标志性宝物,落在贪婪的董卓眼里,也就注定了悲剧命运。
在李儒的建议之下,董卓命令麾下将士销毁了十座铜人像、销毁了大量优质五铢钱,将其重新铸造成尺寸和重量皆不足以往一半的劣质钱币。
这种钱币不但尺寸小,重量轻,并且没有内外廓,有些甚至连铭字都没有,是不折不扣的工业垃圾,在董卓团伙的强制发行推广下,长安周边物价飞涨,民众苦不堪言。
等到董卓败亡,李傕郭汜等人轮番混战,对地方的控制力度减弱,加之关中大旱,上百万民众纷纷逃离关中,携带了大量钱币,就给有心人创造了机会。
利用这些民众对食物、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品的需求,河东、河内等地的豪强们趁火打劫,哄抬物价,榨取了难民们手中几乎全部的钱币,然后在自己家设立熔炉,制造起了铜器。
铜这种金属的熔点很低,不需要特别专业的冶炼设备就可以熔炼,在不长的时间里,就有大批铜器新鲜出炉,充斥了当地市场。
“那些人将粮食布匹高价出售,换取了大量钱财,又用收拢来的铜料制作器物售卖,再把铜器换来的钱熔了,继续制作铜器,如果不加以遏制,只怕我们发行再多货币,也是要陷入之前百余年的钱荒窘境。”沮授最后总结道。
“挺有才的啊。”刘备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
虽然表现得从容不迫,但他心中其实慌张得要死。
作为一个没怎么学习过经济和金融的人,刘备会赚钱,会骗钱,会抢钱,也知道一些基本的金融知识,懂得一些最基本的金融操作。
他也知道,沮授所说的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改变铜料和钱币的价格对比,将铜贵钱贱变为钱贵铜贱。
人们销毁钱币制作铜器,归根结底是有利可图,如果这种行为是赔钱的,那再蠢的人都不会去做。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呢?
“公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去找商会的负责人,先想办法让弟兄们用各种货物换取河内和河东市面上的铜器,尽量把铜料掌握在我方手中。”刘备想了一阵,觉得还是先控制源头再说。
“我这就去办。”沮授点了点头,“可是这样治标不治本,终究不是办法。”
刘备也点了点头,“我这就给先生写信,让幽州书院的学子,幽州各地官员都想想该如何解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家群策群力,应该比我们两个人想得周全。”
他口中的先生就是卢植,老先生如今退居二线,重新把精力放在了治学育人上,把幽州书院搞得越发声势浩大,学子数量屡创新高,也为刘备提供了越来越雄厚的官吏储备。
将这种需要群策群力的任务交给幽州书院的学子,以及自己基本盘的官员,还是能让刘备放心的。
沮授闭起双眼思索了一阵,终于又缓缓点了点头,“幽州是最早纳入使君治下的领土,政局相当稳定,货物流通频繁,还有铸币工坊。在那边商议出任何方案,都可以就地进行小规模试验,再一步步推广到其他地区,可行。”
给问题找了一个解决方案之后,刘备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他才悠悠说道:“掌控着半个天下的疆域,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上千万民众的生活,这种感觉真是令人如芒在背,一刻也不敢懈怠。”
“有道是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等到使君席卷八荒、威加海内之时,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沮授笑道:“那时候才是真累。”
“到那时候大家一起受累,一个都别想偷懒。”刘备放声大笑起来。
扫清六合,席卷八荒,威加海内,何等荣光!
对于男人来说,权力无疑是世间最美妙的,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之相比。
经历了十二年穿越生涯,一步步走上巅峰的刘备,对这句话的认识格外深刻。
回想起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辫子戏,一个个皇帝动辄痛心疾首,说什么“朕才不稀罕这个皇位”、“朕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才担此重任”,然后一群大臣奴才们跪伏在地痛哭流涕,为圣上的高尚情操所感动。
都是屁话。
他们付出得再多,与自己得到的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和别人的命运,与把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控,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说在刚刚穿越的时候,刘备还是被过往的文艺作品洗脑,做过什么功成身退、携美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的美梦的话,那么,经过了十二年的风风雨雨,他早已认清并坚定了自己的奋斗目标——
他要做皇帝,牢牢地掌握自己的命运,掌控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前进的方向。
与这个目标相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低一个优先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