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袁公路、曹孟德他们来说,想要在大义名分上压过对手,就必须把天子掌握在手里,如今天子遇难,他们就算是挖地三尺,也会找一位宗室出来,然后将其奉为新的天子,这是为什么?”郭嘉笑着自问自答起来,“因为他们不姓刘啊,天下人可都是知道白马之盟的。”
白马之盟,是大汉王朝的开国皇帝刘邦定力的,当初楚汉相争,刘邦为了增强实力,与项羽争夺天下,曾经分封了一批异姓王,并借助这些同盟者的力量击败项羽,建立了大汉王朝。
但是在建国之后,刘邦觉得异姓王终究不可信,于是以各种借口除掉了所有异姓王,将刘氏子弟分封为王,令其镇守各地,又与群臣杀白马定立盟约。
盟约中最重要的一句,“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一直被延续下来,经过四百年的风风雨雨,已经得到了天下的默认,成为人们心照不宣的惯例。
如今天子驾崩,要说那些地方实力派没有起别的心思是不可能的,但有白马之盟在头顶上压着,他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和胆子,只要心智还正常,就得老老实实地拥立一位新天子,再找机会玩个王莽当初的“禅让”好戏,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
这叫法理。
虽说朝廷这几年威严扫地,地方上已经变成了强者为尊,想当刺史一类的只需要打服对手,自领官职,再假模假样地派人去长安报备一下便可,但如果有人不经过这么一道程序,打破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直接自立为王甚至称帝,那就相当于否认了大汉的统治,其他人也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否认他的地位,甚至下属也可以堂堂正正地改换门庭,而不被人视作叛变。
可是对于刘备这样的汉室宗亲来说,事情就容易解决得多了。
当初质帝刘缵八岁遇害,没有留下子嗣,朝臣们便从旁支宗室里选择了刘志继位,是为桓帝;
桓帝去世时没有子嗣继承大位,于是朝臣们又从旁支宗室里选择了刘宏继位,是为灵帝;
灵帝刘宏生了两个儿子,并于他死后先后登基称帝,结果都尚未成年便遭横死,按照惯例,还是应该从刘氏族人中选择一人出来,成为大汉王朝新的天子。
可偏偏整个朝廷都完蛋了,原有的流程没人能做了,谁想当皇帝的话,嘴上说说肯定是没用的,得靠手里的刀子来说话。
“除使君外,如今执掌大权的宗室有益州牧刘焉、荆州牧刘表、陈王刘宠、扬州刺史刘繇等人,但他们不是偏居一隅就是年老德薄,即使有心继承大宝,也根本没有让天下重新归一的本事。”郭嘉自得地笑道:“天子之位,只有可能是使君的。”
刘备自从穿越过来就知道自己的奋斗目标是当个皇帝,也认真回忆过历史上曹操是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步步架空朝廷,最后把大汉变成他自己家的。
但他从未想过,原本历史上活到五十三岁才去世的献帝刘协,竟然提前四十年就呜呼哀哉了。
面对如此巨大的历史转折,刘备觉得,自己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今听郭嘉这么一说,好像天子驾崩,对自己来说倒是个好事?
“奉孝那你说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走?”刘备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智力比较低下,还是应该虚心请教,听一听郭嘉怎么说。
“目前只需要打着为天子报仇、为国家讨贼的旗号对外用兵,将河东、河内、并州、洛阳等地拿到手中,其他的不用多想。”郭嘉竖起三根指头,仔细地解释起来,“天子驾崩乃是国丧,按照惯例是要服丧三年,实服二十七月,在此期间任何人敢于逾越雷池一步,都会被天下人唾骂,是我们扩张实力,为统一天下奠定基础的最佳时机。”
“诸侯之中,益州刘焉偏居一隅,对天下大势没有丝毫影响,荆州刘表乃是个坐谈客,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我们无需多虑。”
“中原的豫兖两州有曹孟德、张孟卓、吕布、袁术等势力,但彼此差距不大,短期内很难分出胜负,只要我方掌握住黄河以南的洛阳和徐州地区,不管他们谁最终获胜,都没有据黄河而守,与我军长期对抗的能力。”
不但刘备听得聚精会神,沮授也是频频点头,对郭嘉这一番与之前一脉相承的战略规划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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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天子驾崩,新一年的年号并没有像原本历史上那样成为建安元年,而是延续了之前的年号,史称兴平三年。
兴平三年三月,冀州牧刘备决意发兵西进,讨伐盘踞关中,犯上作乱的李傕、郭汜等人,派出使者前去向河内太守张扬商议借道之事。
出人意料的是,张扬断然拒绝了刘备的借道请求,并公然宣称道:“此子欲假道灭虢乎?”,派遣部队前往朝歌城一带驻防。
刘备闻听回报之后勃然大怒,向天下诸侯通报此事,将张扬归为李傕郭汜同党,命关羽领军,赵云为先锋,点起步骑三万,浩浩荡荡向河内方向开去,俨然是要先拿张扬开刀的架势。
这一下张扬可坐不住了。
“这刘玄德是早有预谋啊,他就是冲着河内来的!”几天时间下来,张扬念叨得最多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在他的思维模式中,自己是河内太守,有权拒绝刘备的请求,刘备若是懂规矩,就应该再次派人前来商议,约定沿途秋毫无犯,然后自己再顺水推舟,派出部队为刘备增添实力。
如此一来,不管刘备心里怎么想,他都会碍于面子和道义,不能顺势吞并河内了。
可刘备的反应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料,使者刚刚返回邺城,关羽等人就已经启程出发,河内的军队走到半道上就得到了朝歌举城投降刘备的消息,不得不灰溜溜地返回怀县。
这一切都让张扬确信,刘备打着讨伐李傕郭汜的旗号,实际的目标却是自己。
但他已经无从辩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