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夜空中传来的高声呐喊,看着远处不断涌现、不断增多的火把逐渐汇成一条火龙,董承等人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是死是活,在此一举!
“孙徽,你去前方开道,谁敢阻挡天子御驾,先斩后问!”董承厉声喝道。
一条身影从他身后越众而出,正是前几日持刀行凶的男子,此时他已经拔出腰间长刀,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显得锋刃如雪。
“让开!让开!”孙徽根本不顾身前是谁,挥舞着长刀就冲进了乱成一团的人群之中,所到之处皆是惨叫连连,鲜血如喷泉一般四下飞溅,就连被卫士们护着的刘协和伏寿二人,身上都溅到了不少鲜血。
天子一行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抢在西凉军追杀而至之前冲到了河岸边,但紧接着,他们就又傻眼了。
由于夜色过于黑暗,加之对地形不熟,这些人居然跑到了一处数丈高的堤岸,下方河岸边等着接应的人也有些傻眼,连忙举起火把跑到河堤附近大声呼喊起来。
“往西走一百多步,有一个豁口可以下来,快!”
往西走?西面可是气势汹汹追杀过来的西凉军,如今自己这些人已是精疲力尽,如果都涌到那个所谓的豁口挤成一团,岂不是给人当了活靶子!
“事到如今,只能冒险了,把多余的衣物绳索拿出来结成长索,一个一个地放人下去!”杨奉高声叫道。
然而众人都有些犹豫。
首先,人对于黑暗都是有一些天生的畏惧感,此时他们又身处高堤,不知道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迟迟下不了决心也是正常。
其次,就算这些公卿大臣们敢下去,那天子呢?天子可是万金之躯,一点风险都冒不得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些人还不得提头谢罪啊?
“别犹豫了,难道你们都想死在乱军之中吗?”董承也怒了,拔出自己腰间的宝剑吼叫起来。
天子不走,这些人就得干等着,西凉军的军营距离这边只有数里,可以说是转瞬可到,到那时候,一群人就等着变成死人吧!
众人看看西边越来越近的火龙,再看看下方漆黑一片,唯有几个火把照亮周边地面的河边,求生的欲望终于占据了上风。
仅剩的几匹绫绢被迅速打开再纵向折叠,变成长长的帛带,此时刘协也咬了咬牙,抢过帛带系在自己腰间,又让伏寿也系上,然后两人双手紧握,站到了河堤边缘。
“陛下,得罪了!”
几名卫士紧握着长长的帛带,借着河堤的坡度,将二人缓缓放下,不消片刻,刘协和伏寿便已经踩到了岸边的坚实土地,下方接应之人迅速将他们二人腰间帛带解开,护送着向河边奔去。
见到火把匆匆离开,董承等人顿时大急,他们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些卫家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古怪,如今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是想独占天子,于是连喊带叫,有的人抓着帛带顺堤而下,有的干脆心一横,抱着头就滚了下去。
一时之间,数丈高的河堤上下,又是一片沉闷的撞击声和哀叫声,然而每个人都顾不得浑身的剧痛,拼命朝河边继续跑去。
“快点上船,哪艘船都行!”令众臣稍觉宽慰的是,卫家人并没有自行逃命,而是守在船边,为他们提供了最后的求生希望。
董承和杨奉两个人身强力壮,迅速奔到船边,把前来迎接的人推了个踉跄,自顾自地爬上了船帮。
此时此刻,不远处已经传来了他们十分熟悉的声音,那是李傕来了!
“你们这些贼子,要把天子弄到什么地方去?”李傕眼力极好,一眼就看见了几条船只模糊的身影,心中顿时大急,转头呼喊起来,“给我冲下去,抓住他们!”
岸边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已经登上船的人奋力划动船桨,不顾一切地想要驶离;还没有登上船只的人们疯狂地互相推搡,用手攀着船帮,不肯放弃最后的逃生希望,董承等人见船帮被死死抓住,心中不由得大急,抄起仅剩的武器就没头没脑地乱砍起来。
终于,在西凉军冲到岸边,开始疯狂杀戮之前,五艘船已经飘然而去,距离河边足足有十余丈远了。
看着船板上一只只断手、一支支手指、一片一片的鲜血,董承没来由地觉得一阵恶心,险些吐了出来,连忙让人将那些残肢断臂扔进河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稍稍恢复了理智,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
“陛下在哪条船上?”
漆黑的夜里,宽阔的河面上,所有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皇帝和皇后去哪了?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寻找,每一艘船上的人都确认了一件事——刘协和伏寿并不在自己这艘船上。
那他们会在哪里?
“卫家人似乎也没有在船上。”被派去船舱中搜索的孙徽转回到董承面前,声音颤抖地说道。
董承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群天杀的河东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天子给偷跑了?
“不要慌,不要慌……”董承连声说道,也不知是在宽慰旁人,还是在宽慰自己,“他们劫持御驾也是为了权势和官爵,一定也在渡河北上,只要到了河东,我们就直奔安邑,把陛下抢回来!”
怀着这样的心思,五艘船上的人们拼命划动船桨,希望尽快穿过这数百丈宽的河面,然而水流湍急,又没有专业的船工,每前行一步都十分困难。
他们费尽力气才越过了河中心,然而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又发生了——
船底开始漏水了!
就在这五艘船侧后方几十步远,还有一艘船在悄无声息地尾随着他们,除了负责划船的人,其余军士都坐在船头,默默地听着远处传来的各种喧闹声音。
“我们稍微快点,赶在他们前面上岸,与埋伏在那里的弟兄们汇合。”王烈压低声音吩咐道:“除了天子和皇后,其余人一个不留,明白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