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沮阳变成了快乐的海洋。
高大巍峨的厅堂、华美精致的摆设、喝不完的美酒、尝不尽的佳肴、让所有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沉浸其中,宛如生活在梦幻之中。
从第一天傍晚开始,为了防止自己这些人留在城里不出来,引发城外部队的骚乱,难楼和和连就各自派了人手出去通知军队,却没想到,那些人在回到军队之后疯狂吹嘘,引得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于是乎,乌桓和鲜卑人的观摩团,各自从二十人飞速膨胀,最后变成了五十人。
面对暴涨的观光人数,简雍心中暗笑,但表面上他还是有些不快,并找到两名首领,说明城中准备的酒肉不足,恐怕难以让这么多人满意,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主人都这样说了,客人也得做点表示,难楼大手一挥,叫来身边人,命他速速回到军中,将随行带来的牛羊选一百头最肥壮的送到城中;和连更是豪气,当天下午就召集了一千只大肥羊进城,说是多有叨扰,请刘使君和简先生也尝尝鲜卑人的鲜嫩羊肉。
有了首领给自己背书,乌桓鲜卑两部的贵族们更加欢乐了,他们白天喝酒吃肉唱歌,晚上喝酒吃肉唱歌,精美的木床数量不够,这些家伙宁愿挤在一起,也不肯再睡在地上。
几天时间下来,所有进过城的胡人贵族,都学会了三个汉语词汇。
高端!
大气!
上档次!
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经过简雍的详细解释,以及几天的快乐,他们便明白了,也坚定地下了决心,一定要提高自己的档次,过上更加高端大气的生活。
直到简雍与难楼、和连等人谈妥了交易的所有事项,这支规模不小的考(吃)察(喝)团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沮阳城,有些鲜卑贵族甚至一想到又要回到部族里,过上以前一样的生活,就难受得哭了出来。
“没有骨气的家伙,哭什么?”和连一边斥责着这些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一边用手拍着身边马车上的木箱,那里面有上千把赊账得来的剪刀,“你们回去之后,务必要让自己的部众多养羊,多剪羊毛,我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
“乌桓人说他们可以养五十万只羊,我们的草场更加辽阔,水草更加丰美,至少要养一百万只,不,二百万只羊。”一名位高权重的鲜卑贵族向来不服气难楼,此时更是决定要在生意场上压倒他。
另外一名年轻些的鲜卑贵族补充道:“不光是要多养羊,还要养好羊,简先生第一天就说了,多用毛多的、毛细的羊去交配产仔,生下来的品种毛质就更好,更能卖出好价钱,他还说汉人有句俗语,叫——叫什么来着?”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人插话进来,引得众鲜卑贵族都笑了起来。
和连也矜持地笑着,但他不像这些只惦记着吃喝的低端贵族,作为伟大的檀石槐的儿子,他一定要在弹汗山建立一座城池,一座大大的城池,让所有人都知道,和连大首领,是比他父亲更加伟大的人。
鲜卑真正的王!
在鲜卑大军的西南方,乌桓人也正在缓缓行进,返回自己的部族。
“赫兰干,吩咐你做的事,怎么样了?”难楼一边策马前行,一边问道。
为了遮挡阳光,难楼戴着个极具乡土气息的宽檐大草帽,下巴还系了个绳结,把脖颈上的肥肉勒出一道印痕。
他身后的乌桓贵族们也都是一样的装束,硕大的草帽,敞胸露怀的麻布衣服,再搭配身下的高头骏马,活像西部片里走出的牛仔团伙。
赫兰干正在与旁人说笑,听到难楼问话,连忙催马过去,汇报起自己的工作,“简先生那边同意了,给了我们二十个名额,每年冬天都可以去沮阳城里避寒,还可以带女人,只是住宿和吃喝都要交钱。”
“当然要交钱了,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你这几天没仔细听简先生讲话啊。”难楼不满地瞪了赫兰干两眼,他最讨厌下属做事不认真了。
众人幸灾乐祸地哄笑起来,纷纷说着奉承的话,希望从难楼那里讨要一个去沮阳城避寒的名额。
见到往日里桀骜不驯,总是惦记自己那一点点好处的乌桓贵族变得服服帖帖,难楼心中别提有多爽快了。他眯缝起眼睛,尽情享受着吹捧,心想自己真是聪明,这样一个举动,就确立了不可动摇的权威。
养羊,赚钱,建一座小城,再从幽州商会买来美酒,到那时候,即便是南边的匈奴人想要进来享受,也得乖乖地讨好自己。
草原富豪难楼王,这个称呼不错。
难楼越想越美,恨不得马上赶回部族,让那些卑贱的牧民立刻开始干活,为自己的宏伟计划去放羊了。
两支大军渐渐远去,一路上掀起的尘烟也渐渐平息,沮阳城附近彻底恢复了宁静。
沮阳城头,两名年轻人一直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胡人大军,直到烟尘散去,他们才收回目光,脸上满是疲惫的笑意。
“终于结束了,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喝酒,真是折磨人。”简雍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城下走去,嘴里还不忘开开玩笑,“国让,我回去给玄德说一声,以后这边就交给你了。”
“别,我也受不了这种喝法。”田豫跟在简雍身后,一脸沉痛地说道:“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根本就不会来沮阳。”
自从几个月前被刘备这个师兄诱拐到州府,每天处理公务,磨练性情,田豫每次见到卢植先生沉痛的表情,都会觉得心中有愧。
出于心中愧疚,这一次田豫主动请缨,陪同简雍前来沮阳,本意是刺探胡人军情,让老师看看,自己这个学生做的事情还是很有意义的。
结果军情没刺探到,胡人的酒量却是被他了解得透透的。
简雍失笑着摇了摇头,“多少有用的信息都是在酒桌上、在不经意间挖出来的,你这几天也接触了不少胡人贵族,他们和谁关系好,和谁关系不好,部族有多少人,多少牲畜,草场有多大,能说上来吗?”
田豫不知如何回答。
“来的人一共有一百个,我至少套出了五十个人的话,并且牢牢记在脑袋里。”简雍指指自己的脑袋,轻声说道。
“还能这样?”田豫愣住了。
“胡人贵族都有自己的部族,彼此之间经常为了草场和水源产生矛盾,了解每个部族的实力、态度,我就可以利用交易和交往,不断地挑拨他们。”简雍脚下不停,嘴也说个不停,“没矛盾就制造矛盾,把小矛盾变成大矛盾,让他们各部纷争不休,互相征伐,以后我们收拾起来是不是更轻松?”
田豫震惊而又钦佩地望着简雍,他终于知道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为什么如此受刘备重视了。
“国让,跟人打交道可不是读书那么简单,你要学的还多着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