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琮冯紫英来到太原,欲拉晋国一道修铁路。晋王回府找人商议到夜晚。
次日上午, 韩奇来了贾氏马行。一打听, 冯紫英贾萌爷俩已出门逛去了, 贾琮还在睡觉。遂把贾琮喊起来。
贾琮披着衣裳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韩大哥你精神头真足。”
韩奇乃低声道:“你快清醒些。昨晚上出事了。”
“嗯?”贾琮揉了揉眼睛, “对了,我闺女呢?”
跟着的亲兵道:“太女还没醒呢。”
“哦,让她接着睡。”贾琮懒洋洋道, “出什么事了?”
韩奇道:“死了个要紧的人。”
“谁啊。”
“皇城司公事。”
贾琮怔了怔:“谁?”
韩奇再说一遍:“提点皇城司公事昨晚被人杀了。”
贾琮还没回过神来。“对, 你们没有锦衣卫, 叫皇城司。我说, 这些谍报机构的名字能统一一下么?你们叫皇城司, 我们叫安全部,吴国叫枢密台, 秦国叫内卫, 其实都是一回事。大家都不好意思叫锦衣卫还是怎么……”他徒然打了个机灵, “什么?!晋国的皇城司公事被人杀了?情报头子被暗杀?”
韩奇抿了下嘴,无奈道:“你可算清醒了。”
“怎么回事?”
韩奇道:“刺客乃是枪手, 有两人。跟着公事大人的两名护卫去追刺客直至现在还未归,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怕凶多吉少。”
贾琮皱眉:“刺客有两个, 只打发两个护卫去追?这种事难道不应该一拥而上么?护卫都是绿林出身么?这种习惯当真不好。”
韩奇道:“那会子他身边人少, 且都是高手。”
贾琮摇了摇头:“这就是惯性。秦国买火枪也有个将近二十年了吧, 护卫还是习惯用武艺高强之辈。你看我身边的人早就是使火枪的。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有什么用。”
韩奇盯着他道:“琮儿, 你打小主意多,帮为兄想想该怎么找到刺客。”
贾琮摊手:“两眼一抹黑的我怎么想主意?我委实爱好推理,终究不是专业的激ng cha、法医。他是在哪儿遇刺的?”
韩奇面色缓和了些:“在他自己家门口。”
贾琮道:“那就是让人盯着一阵子了。”他想了想,“干这一行的天生就得罪人。要么就是他手下人看上了他的位置?”
韩奇才要说话,有个女佣跑了出来:“王爷,世女醒了要爹爹呢。”
贾琮赶忙站起来:“韩大哥你等我会子!我得先去哄苗苗起床。”
韩奇诧然:“世女起床还要你哄着?”
“嗯,早上有点儿娇。”贾琮道,“她会自己穿衣洗脸吃饭,但是不会梳头,我帮她梳了头就好。你先坐会子、吃些茶水点心想想那事儿。对不起哈~~”说完他撂下韩奇便跑了。
韩奇目瞪口呆,半晌才问屋里的亲兵:“你们王爷……还要替女儿梳头?”
亲兵自然而然道:“是。我们世女还小,不会自己梳头。”
韩奇回头看了清客柯先生一眼。柯先生奇道:“世女不带着仆妇伺候么?”
亲兵道:“由父母亲自照看子女,感情才亲近。”韩奇与柯先生茫然互视。
等了半日贾琮才回来,怀里抱着女儿使劲儿向韩奇赔不是;韩奇也不好抱怨他。贾琮乃吩咐人上厨房取大米小米粥来。苗苗尚且迷糊,软绵绵的趴在父亲怀里,还鼓着小脸蛋。一时佣人取了粥来,贾琮一面同韩奇说话一面替女儿盛粥,偷空还往自己口里塞块点心。苗苗闻见粥香便醒了,娇娇的喊了声“谢谢爹爹”。早有人搬来小桌椅,苗苗左手小勺右手小筷坐着吃粥。不过是些寻常的清粥小菜,她竟吃得香喷喷,还笑眯了眼喊声“好吃!”
贾琮正跟韩奇猜度刺客来历呢,看着女儿的小模样儿直笑,不留神便把口边的后半句话给忘了。韩奇忍无可忍喊了声“琮哥儿”。贾琮忙一叠声的赔不是,又理直气壮道:“天底下当爹的都这样。”不待韩奇开口赶忙抢话道,“我个人的建议是先查查死者的左膀右臂。还有此人可曾对不起哪个本领高强的同僚?横竖我疑心内鬼。话说,你不是管钱的么?办案子也要你管?”
韩奇瞧着他:“你真猜不着?”
“嗯?”
韩奇轻叹一声,压低了嗓子:“因我母亲做寿,太原府近日来了许多早先京城的旧友。少不得有人疑心我家客人当中混了别国细作。”
贾琮皱眉道:“别国细作暗杀你们晋国的细作头目干嘛?难道杀了他晋国的情报机构就解散了?你们王爷肯定得换上一个新的啊!”他思忖道,“有没有什么消息是这位大人刚刚得知、尚未来得及告诉你们王爷的?”
韩奇摇摇头。良久,长长一叹,苦笑道:“这都什么事!”
贾琮眨眨眼:“没人疑心到我头上来吧。”
韩奇道:“你暂且没有,但紫英……”
贾琮嘴角一抽:“他们的逻辑是死了么?像冯紫英这样的身份……我掰都掰不出他想弄死一个别国同行的理由。”
偏这会子苗苗吃完了最后一大口粥:“爹爹,我吃好了。”贾琮忙夸奖她吃的干净,哄了几句,让人领她出去玩儿。
韩奇又坐了会子,空口白牙的实在猜不出什么来,遂告辞了。贾琮送他到院子门口道:“韩大哥也莫要想太多。此事往哪儿算都算不到你头上。”韩奇点点头。贾琮欲言又止了会子道,“不会影响到铁路的事吧?”
韩奇想了想:“不好说。”
贾琮立时道:“与修铁路有什么关系?修铁路完全是工商业上的事情。少了个细作头子晋国就要停摆了么?”韩奇苦笑了下,没言语。
拐出贾氏马行门口那条街,韩奇思忖着问道:“柯先生,你看呢?”
柯先生道:“在下瞧不出什么来。”过了会子又说,“贾王爷这模样倒是不可疑。”
韩奇道:“贾琮定是不相干的。他自己身份贵重,还带着女儿。若太原府出了什么岔子,恐怕沾惹到自家。紫英……一早上不知上哪儿去了,让人打听打听。”
正说着,可巧撞见贾萌冯紫英领人迎面而来。韩奇赶忙停下马打招呼。冯紫英立时道:“韩大哥,你来的正好!”乃指着贾萌,“这臭小子惹事了!”
贾萌笑嘻嘻在马上拱手:“韩大伯!我方才干了件好事……”
话未说完,冯紫英骂道:“好事?大清早的拉着我去抢亲是好事?”
韩奇一愣:“抢亲?”
贾萌立时道:“不是抢亲,是帮人家抢回未婚妻!你们晋王的儿子太不讲道理了!”
原来贾萌管了一桩闲事。昨日他去晋祠游玩,遇上一人失魂落魄的在廊下坐着。贾萌是个正义好青年,便上前询问他可需要帮助。一问,这位的未婚妻因模样儿生的好,让晋王一个儿子看上了,要收入府中。
贾萌想了想道:“晋王也不是个糊涂的。我认得你们三司使韩奇大人,可托他帮忙调和调和。”
那人垂泪道:“来不及了。明儿就来轿子接她。”
贾萌眼珠子转了转:“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我得先去问问这姑娘自己,万一她……额,万一她宁可做王子侍妾呢?”
此人立时哭道:“她两三回自尽不成,如今她家中嫂子苦苦看守。”
贾萌点点头:“知道了。但我还是要去见见本人。”
此人便领着他到了未婚妻家。贾萌一瞧,只是户寻常的小户人家,冷冷清清的。入内一问,与这小伙子说的一般无二。姑娘去庙里进香,让晋王的二儿子看上了。不论人家是否愿意,打发人丢下几样聘礼就要抢走。定了明日一早来接人。
贾萌想着,这会子日头要下山了,纵然去找韩奇,韩奇也不方便半夜三更上二殿下府里说情去。心下暗暗拿了个主意,告诉他们莫要惊慌,管保姑娘明儿进不去老二家的府门。这户人家千恩万谢。那嫂子跑回屋内,见姑娘又撕了件衣裳结成套环、打了悬梁的主意。遂赶忙告诉她“虎头遇上了贵人”,让小姑子安心。
今儿一大早贾萌便拉着冯紫英、领了二十多个护卫出门了,只说逛街去。实在是守在那户人家左近,只等二殿下府上的车马接了人家姑娘走,他便跳出去抢人。冯紫英是直到他抢完了人才知道贾萌是来做什么的。
韩奇听罢呆了半日不知说什么好。贾萌笑嘻嘻道:“有冯大伯在,我三叔就不好太教训我了。”
那柯先生道:“小萌大爷,这儿是太原。你抢了二殿下的女人,不怕他寻你的不是?”
贾萌无辜道:“横竖让我三叔同晋王千岁赔礼去呗~~我还小呢,小孩子惹了祸自然是大人出面解决。”
冯紫英劈头就给了他一下子:“你还小?你自己拿着**数数几岁了?”
贾萌嘿嘿笑了几声,招手将身后那对小鸳鸯喊近前来,指着韩奇道:“这就是你们三司使韩大人。”他二人赶忙跪下磕头。
韩奇一瞧,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委实生得鲜艳动人。且眼睛干净透亮,与王府和大户人家的女子不同。二殿下见惯了温柔可人的千金xiao 激e,难怪想要这么个女人尝新了。乃叹道:“罢了。萌贤侄既已救下你们,你们就暂且跟着他吧。”
贾萌道:“韩大伯,他两个的家人不会被报复吧。”
后头有个护卫道:“干脆两家都搬到大佳腊去!大佳腊可没有这等事。”
另一个笑道:“大佳腊也有小衙内。”
贾萌哼道:“大佳腊只有一位小衙内,且名草有主了谢谢!”众人哈哈一笑。
那柯先生忽然问道:“说起来,仿佛没听见说小萌大爷成亲了?”
贾萌道:“我女朋友还在念研究生,等她毕业再成亲。”
柯先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眼那姑娘,笑道:“屋里就没放两个服侍的?”
话音未落,韩奇立时笑道:“莫胡乱打趣,他们贾家皆是弱水三千独取一瓢的主。”柯先生拱了拱手。
遂各自上马离去。
韩奇径直赶往皇城司。这衙门隐在晋王府后的小街里头,门口并未挂招牌,与寻常人家无异。外人压根不知道此处是个要紧的衙门,韩奇也是今儿早上让晋王的人喊了来才知道的。皇城司公事既死,晋王临时委任了一位姓甘的内侍暂代此职。这甘公公年纪不大,只得二十来岁,白白净净男生女相。若非当了太监,必能是个风流少年郎。
韩奇遂说起方才去贾氏马行的经过。末了道:“依本官看,没有燕国什么事。他们是来联络修铁路的,连贾琮自己都来了,足见诚心。还带着两个孩子。这两位在贾家都极要紧。晋国若出了乱子,他们也危险不是?”
甘公公细思良久,道:“烦劳韩大人再说一遍。”韩奇从头再说了一遍。甘公公又想了会子,命人去查查那对小qing ren。
不多时得到回报,小qing ren之事半分不假。二殿下的管事已上太原府闹去了,勒令知府在三个时辰之内破案,夺回那姑娘。这会子知府邹大人正亲自领着捕快满大街查访呢,贾萌和冯紫英的画像也已开始张贴。
韩奇忙向柯先生道:“你快去一趟知府衙门,告诉邹大人莫要贴画像,我认得那两个人。”柯先生答应着走了。
甘公公摇头道:“贾琮此人,杂家实在弄不明白他。怎么教导出如此肆意妄为的侄儿来。”
韩奇道:“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年幼时连先南安太妃都打过。”
甘公公手指头轻轻敲了许久桌案,忽然问道:“韩大人看,贾琮有多大野心?”
韩奇道:“他野心在振作我朝国力、占据外洋土地、留名千古,必不在称孤道寡。公公且想想咱们世子、王子、郡主是什么模样,他女儿侄子是什么模样。”
良久,甘公公犹如下了个决心似的。“好。但凡贾琮没有称孤道寡的心思,他的嫌疑便少了许多。”
韩奇不明道:“公公为何会疑上他?”
甘公公摆手道:“韩大人不必管。”
韩奇乃晋国文官魁首,见他如此不给颜面,便有些不痛快,起身告辞。甘公公只说了句“不送”,当真没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