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州节度使高历喜获孙儿,取名高祈。零点看书他舅舅贾琮见外甥胖乎乎的,送了个乳名团团。转眼到了洗三,众人都知道此子乃是高家与荣国府联姻之果,庆贺者踏破门槛。
不曾想京中的司徒磐也送了份厚礼来。来使跟贾琮闲聊会子,贾琮方知,贤王府十几日前已经正式换了匾额,改做燕王府了。贾琮忙就在案头取了茶来道:“以茶代酒,恭喜王爷。”使者笑道:“同喜同喜。”
因两条商业街都刚开始营业不久,这会子聚集来平安州查看的各色商贾极多。高家也趁小少爷洗三的热闹场子暗暗传出消息去,平安州不查私盐!商贾们当面皆打躬作揖的神色不显,心底早如一锅锅的滚油炸开了,忙不跌四处寻人核实可是真的。与高家沾边的各色人物都说是真的。高大人因找到了极大的私盐源头,高家预备亲做私盐生意。非但不查,凡是私盐一律发正经的盐引子。不止是盐,连他们海货街陆货街的货品也一样。说着还使了个眼色。谁都不是傻子,这意思显见就是平安州的那两条街虽是贩货的,也可帮人将黑货洗白。此信传出可了不得了,一夜之间跑出去许多快马、飞出去许多鸽子。
燕王来使也特寻贾琮打探,贾琮笑道:“这两招都是我出的。”
那使者道:“三爷何故出这般招数?”
贾琮道:“我老子在南边呢,我哥哥寻到了一个老盐工,有极妙的晒盐方子可出好盐,预备送来平安州售卖。再有,销赃这种事,大家一起干比几家单干要好些,所谓法不责众,理也不责众的。”
使者苦笑道:“你们家还不够钱使么?这些年海货也赚够了。”
贾琮哼道:“交给国库八十万两呢,哪里是三年五年能赚回来的。”
使者无奈摇头。
贾琮道:“这是个好事。我家能卖的,燕王也能卖不是?”
使者笑道:“三爷打的便是这个算盘么?燕王齐王蜀王诸位都能卖。”
贾琮道:“天下已乱,官道如匪道;而盗亦有道,虽乱有治。与其四处开着销赃洗钱的小铺子,不如就将平安州当作一只洗白池。肉在锅里,大家都有汤喝。离京城还近,诸事方便。”
这话本是“运货方便”的意思,听在那使者耳中便另有其意。平安州离京城近,且三面皆是燕王的地盘,来日收归燕国治下极方便。乃连连捻须点头,道:“三爷自有道理。”
贾琮在高家直混到团团满月,看迎春与外甥诸事皆好,又恳请御医并四位医女再多留两个月。那两位御医横竖已经在平安州呆了许久,又知道贾三爷出手大方、深得燕王宠信,都应了。唯有接生婆再用不着,贾琮领着她们慢悠悠的回京去了。
回到荣国府门口才刚下马,有小子上前来打千儿笑道:“恭喜三爷当了舅舅!”
贾琮笑眯眯赏了他十辆银子,又问:“环三爷可在府里不曾?”
那小子道:“环三爷本不曾出府,午饭前得了一个信儿急忙忙走了,说是看热闹去,小的也不知去哪儿了。”
贾琮奇道:“看什么热闹?”乃回到梨香院。
起.点迎了出来道:“三爷可见过老太太了不曾?”
贾琮道:“没来得及。幺儿哥哥呢?”
起.点道:“才柳家来送信说柳二奶奶生了位小姐,他们都过去凑热闹了。”
贾琮击掌道:“是了!柳二嫂子也差不离这些日子生产。我也瞧瞧去。”转身就走。
起.点一把拽住:“梳洗阵子换件衣裳再去!才生的孩子娇贵,你这一身尘土的怎好过去。”
贾琮无奈,只得回来急忙忙洗把脸换件干净衣裳,拍马一径往柳家去,给贾母贾政请安的事儿早忘了。
柳湘莲喜得千金,自然是欢喜无比。那孩子因在母亲腹内养的好,又晚产了几日,才生下来便白白胖胖的极好看。这会子刚吃饱了在睡觉,她爹抱在手里怎么瞧都好,瞧着瞧着又有几分舍不得,向他小舅子道:“这么乖巧的女儿早晚要嫁给旁人去,可如何是好。”秦钟登时笑喷了茶。
一时贾琮赶过来,哥几个来不及说起两边之事,都围着柳湘莲瞧他的傻样。柳湘莲哼道:“你们一个个都等着瞧!早晚有和我一般的时候!”
贾琮因问:“二嫂子可好?柳二哥去瞧了不曾?”
柳湘莲道:“那些产婆媳妇子说是男人不许进产房,堵在门口我进不去!”
贾琮道:“听她们鬼扯!不知哪里来的奇怪规矩,都是些三姑六婆瞎掰的。上个月我姐姐生孩子,我与姐夫都进去了。我不过随口说了声小外甥哭声大、来日保不齐是个小霸王,我姐姐刚生产完都还有力气骂我。”
朱桐看着他啼笑皆非:“哪有跟孩子娘说这个的!”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又说:“女子生产极艰难、又危险,跟咱们男人打仗似的。柳二哥若去看二嫂子,她心里必安定舒服些。秦钟你也去。”
秦钟犹豫道:“只怕我爹不肯……”
贾琮横了他一眼:“哪儿二货会告诉你爹?要不引着你爹看外孙女去,包管他没功夫留神你上哪儿去了。”
秦钟听了觉得可行,果然引着他老子瞧孩子去了,自己跟着柳湘莲。柳湘莲直扒拉开几个守门的媳妇子撞进屋里。
秦可卿自打昨儿半夜便发动,直至今天早上才生产,实在累的紧,这会子已睡着了。他两个便在旁瞧了半日,又问了问守着的稳婆大夫,都说无碍,只歇足几日便好。秦钟恐怕他老子察觉,先出去了;柳湘莲便握着他媳妇儿的手直守到她醒来。秦可卿虽醒了,仍没多少力气,见丈夫在身边,只轻轻一笑。虽较之往日胖了许多,仍是个绝色胖美人。柳湘莲仿佛瞧见了多年前太平镖局那位美丽婀娜的秦娘子,一颗心顿时填的满满的,喃喃道:“我柳湘莲何德何能得此佳妇……”一壁说着,眼中不觉垂下泪来。
次日贾琮等人先去见龚三亦。因他在平安州时朝廷已替詹家已平反,遂问他们可要改回本姓。龚三亦摆手道:“无须惹事,家里头知道就好。”乃又道,“白令仪你不用管他。”
贾琮道:“我才不管他呢。我们家还得从香港做海货,与他闹翻作甚?”
龚三亦道:“横竖那头的事儿我处置。”
“是是,您老说了算。”
龚三亦又看朱桐:“你可还回岭南去不回?”
朱桐道:“柳二奶奶养完了孩子怕是要接回我手上那些事,我可还有事儿做么?”
龚三亦道:“事儿多了去了,你给我打下手。”
“是是,您老说了算。”
贾琮笑道:“我还恐怕您老人家伤心,合着您比往日更精神了些。”
龚鲲道:“与人斗其乐无穷。他这几年闲了,故此没精神。如今又有事儿做,岂能不来力气?”众人都笑起来。至此算是将朱桐彻底搞到手了。
遂又细问京中之事。王爷们朝议已毕,已有数位离京回国了。如今最不满的便是旧年让方雄抄了家那些公侯。家中被劫掠一空,虽发还了些产业,根本撑不住他们平素的日子。有爵位的人家,朝廷每年都有岁银俸禄。如今朝廷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没人肯平白发他们银钱。司徒磐府门口已改作燕王,自然不会给的;小圣人不过傀儡罢了,连内库都说了不算。有几家急了眼,联手上礼部去闹。礼部尚书两手一摊:“上头不给我银子,我上哪里变去?各位纵将我礼部大堂拆了也没用。不如去宫门,王爷们不是正议事的么?”真有几个愣头青去宫门闹事,非但没人搭理,还悉数让御林军拿下大狱。爵位一物,已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他们乃商议了整整一日各色事物,直至晚上方得空赶到小花枝巷见贾敘。进去一瞧,贾敘胳膊上竟然挂了彩,贾琮大奇:“五叔这是怎么了?”
贾环在旁哈哈大笑:“翻船了!”
贾敘哼道:“不留神罢了。”贾环又笑。贾敘乃指着屋里一个柜子向贾琮道,“喏,你要的东西,替你弄来了。”
贾琮怔了怔:“什么?”
“自己看。”
贾琮打开柜子一瞧,里头放着数个木头匣子。将匣子取出来搁在案上打开,匣中藏着许多册子。他随手翻开一本,惊喜喊道:“图纸!火器图纸!”
贾敘道:“戴权也知道太上皇大势已去,只说请你照看些他的儿子。”
贾琮道:“我家全儿我自会好生养活,庐王那是环哥哥的小舅子他会照看,小圣人只怕谁都没法子。其余几位大些的,各有本事,轮不到我来照看。”
半晌,贾敘叹了一声:“你照看好七皇子便已对得住太上皇了。”
贾琮顾不上留神他老人家慨叹万分,拿着那些图册子喜之不尽:“有了这些,再等杨将军劫了西洋的人过来,与大姐姐学院里的一道研究。多下些功夫,争取走在世界前列才好。”
贾敘问道:“什么劫西洋人?”
贾琮嘿嘿一笑:“西洋人也擅造火器,台湾府有位将军已去西洋了,他是专门去请火器人才的,若不肯来便馄饨板刀面伺候。”
贾敘怔了片刻,指着他忍俊不禁道:“哪有这般无赖的。”
贾琮道:“五叔,你少说了半句话。”
“什么?”
“不过我喜欢!”
贾敘立明其意,道:“哪有这般无赖的,不过我喜欢。”叔侄三人放声大笑。
贾敘忽然对台湾府之事有了兴致,问他们那边如何。贾琮道:“实在难说明白,五叔若没要紧事,同我去一回便是。这次我还要带林姑父过去,有你在安全许多。”
贾敘道:“我这里事儿极多,你忧心路上安危,让陈丫头同你去,她功夫了得。”贾琮应了一声,他又皱眉道,“你想带林如海去台湾?”
“嗯。”贾琮道,“旧年说好了,等科举的事儿尘埃落定他就去。林姐姐还在那边呢,他只得那一个女儿,不跟着她跟着谁去?”
贾敘道:“你还罢了,林海未必走的了。”
“嗯?”
贾敘冷冷的说:“司徒磐我是知道的。林海府里自打二月份就日日有人求见,虽都见不着,司徒磐必忧心万一他被谁说动、往别处去。尤其陈王锲而不舍,这会子人还没离京呢。人才与颜面他皆失不得。林府外头必有人盯着,不信你让陈丫头去走一遭查看一番。”
贾琮闻听皱了皱眉头:“哄司徒磐让我带他走倒是不难,只是他心里未必痛快、日后甚至会起疑心。这会子我还不想惹他。”
贾环在旁道:“不哄他带林姑父走也不难。”
贾敘翘起腿来:“横竖你们这几个小子多的是鬼主意,我老人家也懒得管。”
他们又说了半日京中与平安州之事,过了三更两个侄儿才告辞。
才一出门,贾琮便问:“五叔脸上是怎么回事?”
贾环低声笑道:“前儿个五叔亲出门做生意……”只听里头一声断喝“环哥儿闭嘴!”吓得贾环不敢说了。
后头数日贾琮拜会京中各色人等,林海苏铮自不必说,还有冯紫英薛蟠等人也一一相见。
及去见秦三姑的时候,她乃得意道:“那个神盾局中人本事不过尔尔。”贾琮“咦”了一声。秦三姑道,“这些日子诸王都在京中,他们竟赶集似的!忙不迭的做生意。起初还谨慎些,后来愈发随意起来。前几日晋王寻他们买消息,当我逮了个正着!”
贾琮猛然想起贾敘胳膊上的伤来,兴致勃勃问道:“三姑姐姐可是拿住他们了?”
秦三姑叹道:“倒是不曾拿住,只搅了他们的局,将晋王的探子拿住问了些话,并伤了一个神盾局的人。”
贾琮道:“晋王岂不要寻你麻烦么?”
秦三姑含笑道:“他们知道我是谁?只做市井械斗罢了。”
贾琮撇嘴道:“那有何用,改明儿他们换个人换个地方照样做生意……你还那么高兴。”
秦三姑神采奕奕道:“你懂得什么?那人功夫比我强些,让我施计围得无处可逃,唯有从屋顶强行撤走。”说着她又笑起来,“功夫高又如何?还不是关门打狗。”
她统共只见过神盾局一个人,便是贾敘。那关门打的狗不是他是谁?贾琮忍不住哈哈大笑。秦三姑以为他是替自己爽快,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