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深深地把头低下去,还用手拨弄了下头发,好让蓬乱的头发把脸遮住,不让波流认出来自己。
“把这盖子打开!”波流大声命道。站在一旁的鬼戎守卫们你推我搡,都不愿意去干这晦气活儿。
“啊呀,这位军爷,这棺材可万万不可打开,万一冲撞了先人,那可是要倒大霉的呀!”杨卿田故意大声说道。他又走到波流跟前,从袖口里掏出几颗金锭子,低声说道:“军爷,我们就这些了,全都孝敬您吃酒去。您念在我们这一家老小可怜,就放我们过去吧!”说完,他背着那些守卫们,使劲把银子往波流手里塞。
“滚!”波流不但没有接下那几颗金锭子,反而顺手一推把杨卿田撞到了地上,青青和阿努斯赶忙过去将他扶起来。波流依旧不依不饶,骂道:“老子是鼎鼎大名的鬼域将军,岂是你这些贿赂就够打发的!”他转过身,握紧拳头,又向那些守卫们大吼道:“没听懂老子的话么!给我开!不然立即军法处死!”
守卫们见实在躲不过去这件差事,只得遵命。杨卿田偷偷给青青和阿努斯使个眼色,冲过去伏在棺上放声大哭起来。青青和阿努斯会意后,也都跟着他一齐扑倒在棺材上干嚎起来。
“都把他们给我拖走!”震天的哭喊声惹得波流心烦,他又命道。只听得杨卿田哭喊道:“哎呀,我的亲娘、亲爹和亲姨、亲叔们啊,你们七月份客死他乡,不孝儿十月份才送你们尸体还家,现在硬是叫你们死后也不得安生啊!”
听完杨卿田这番话,准备开棺的守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动手。
“怂样!”波流实在看不下了:“看我的!”他退后几步到身后的一个斜坡上,然后猛地一冲,快到棺材前面时借着惯性跳了起来,狠狠一踹,棺材的盖子便飞了出去。
“哇”霎时间,在棺材里面憋闷多时的臭气像爆炸一样四散开来,闻到棺材里的腐臭味道,波流忍不住干呕起来,他赶紧躲到距驴车百余米远的地方去,弯腰扶着一棵树大口喘着气。刚刚还围成一圈的鬼戎守卫们也都作鸟兽状纷纷逃离。
“军爷,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吧。”杨卿田故意把袖子浸到棺材里的咸鱼汁里,然后凑到那些守卫们跟前问。鬼戎守卫本就被这臭气熏得够呛,连连摆手:“快走!躲我们远点儿!”
听了这话,杨卿田、青青和阿努斯赶紧把被踹飞的盖子重新合上,三人驾着驴车向池州驶去,一路上大家想起刚才的经历,都心有余悸。
大约又走了半天功夫,他们才来到了池州城门前,这时天都已经黑了,只有一弯残月高悬天空。池州城的城墙高大厚重,城门紧闭,号称固若金汤,独自耸立在这荒蛮的大漠之中。月色被乌云笼罩,城头上的火把熊熊燃烧着,发出暗黄的光亮。
“喂!给我们开开门!”阿努斯在城墙底下大声喊道。
从城墙上探出一个脑袋,举着火把照亮了青青三人和他们身后的几辆驴车。“你们是干什么的?”那人问道。
“我们是奉征西大将军之命,来送粮草的。”阿努斯答道。
“你们等一下!”城墙上的那人听闻此言,也不敢擅作主张,连忙回去报告守城的主帅去了。
没过一会儿,城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出来一队人马,将青青他们堵在了城外。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将领,络腮胡,红色绸衣,银色护甲,手执长剑,乌黑的头发用皮带竖起,看起来英姿飒爽。他眼神凌厉,警惕地看着深夜前来的几个人。
“你说你们是沈将军派来的?”那将领问道,一边走到驴车前面仔细观察着:“你们可有证物?”
“有!”青青赶忙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递了过去。这玉佩是由和田白玉制成,上面镂空雕刻了由蝙蝠、灵芝和寿桃组成的“福至心灵”纹样,拿在手上还能感觉到温润的暖意。
“嗯,的确是沈将军的随身之物。”那将领抬头看了青青一眼,说道:“不过我没料到的是,他居然会把这个交给你!”
“哼!”阿努斯满腹怒气地说。本来还盼着池州军民好好迎接自己的,没想到却先被盘问了半天,他早憋不住肚子里的火儿,不满地说道:“你可别怠慢了我们,在你眼前的,可是征西大将军的未婚妻!”
谁想那将领听闻此言,先是上下打量了青青一番,又翻了个白眼儿才转过身去。“我是池州守将范翔,跟我进来吧!”他下令城门打开,把青青他们和驴车领进了城中,随后重重的城门又“砰”的一声紧紧关上了。
进了城,青青才发现,池州城里已经是一片萧索景象,除了城墙上的火把,街巷里没有一家一户还亮着灯火,就连打更的声音也听不到。他们跟着红衣姑娘一路走着,沿路都是破败废弃的民房,屋顶上长满了杂草。这样的场景,与西洲城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青青不禁在心中默默想着,城里的居民都哪儿去了呢。
“这城里已经不剩多少人了。”范翔仿佛猜测到了青青心中所想,冷冷说道:“男人们大都战死,只剩下些老弱妇孺,现在都集中在城北的府衙里。冬天要到了,大家聚在一起,才不至于被冻死。”
青青心里突然泛过一丝怜悯之意,急忙说道:“将军别急,征西大将军说,七日之内,必将突破鬼戎包围,解救池州!”
范翔听到青青的这句话,突然停下来脚步,转过身来,坚毅的眼神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池州军民已经被围困了三个月,拼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就连主将也战死沙场。”范翔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我们没有辱没大周军队的威名。七日之内,解救池州,希望沈星河说到做到!”
“他一定会的!”青青笃定地答道。她脑海中又闪现过沈星河那张冷峻的脸,想起他几夜不眠眼里的血丝。
范翔没有再说话,背过身去,继续带着青青一行往前面走去。
终于来到了池州府衙,偌大的院子里挤满了池州的百姓。他们有的靠在墙壁上休息,有的围着火堆烤火,有的则来来回回为受伤的士兵爆炸处理伤口。青青环视了这个院子一周,的确,大都是老人和妇孺,已经很少有精壮的男丁了。可以想象,池州军民与鬼戎军队战斗之惨烈。
青青让人把驴车拉到外面一处空旷通风的地方。当几个人合力把棺材盖子打开后,里面腥臭的气味儿弥散开来,范翔不禁怒道:“这是什么粮草!你是来耍我们的么?”
青青没有言语,她默默地从里面拿出一条臭鱼,混着底下的洋葱等调料一起架到火堆上烤起来。没过一会儿,那鱼的臭味渐渐变淡,青青撕下一块鱼肉,递给范翔。范翔看着眼前的鱼肉,犹豫不决。青青自己先咬了一口,又伸出手将剩下的鱼递了过去。范翔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终究还是咬了一口下去。
咀嚼两下后,范翔的表情放松下来。他命人将所有的棺材盖子都打开,巡视了一周,回来对青青说道:“这些东西顶多够剩下的人吃上半个月的。如果沈将军不能及时解围,到时我们还是死路一条。”
“他一定回来的。”青青再次肯定地说道。突然,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儿,问道:“嘉王在哪儿,听说他受了重伤。”
“跟我来!”范翔利索地说道,快步朝一处偏僻的小院走去,青青紧跟在她后面。
这个小院儿位置偏僻,外人很难找到。青青推开房门,只见一个年轻的小将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在一旁侍候的婢女见范翔到来,赶紧冲过来说道:“看他这样子,怕是熬不过去了。”话还没说完,她便嘤嘤哭了起来。
“不许哭!”范翔严厉地说道,那婢女只得强忍住哭声。
青青上前仔细查看了嘉王的病情。只见他左臂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已经被细致地包扎起来。范翔在一旁说道:“他被我们救回来以后,伤口就立即被处理过了。我查看过,伤口并没有伤到要害,应该是砍他的兵器上抹了毒药。”
听了她的话,青青又为躺在床上的嘉王仔细把了把脉搏。她从随身带的小包袱里拿出疗伤药,解开嘉王伤口上的纱布,轻轻为他上药。她一边回头向范翔问道:“你可知,是什么毒药么?”
“那毒药我认得,那是鬼戎特有的夺魂草。鬼戎士兵们多把这种草药捣成汁液,再由巫师做法,涂在兵器上,这样的毒药只要沾上一滴,会让人遭受扎心蚀骨之痛,如不治疗,不出数日就会身亡。”范翔说道。
感受着嘉王的脉搏,青青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自己研习天书也有段时日了,颇也懂得一些秘术和药理,虽然谈不上精深,但是一般的解毒和防御都不成问题。可如今从嘉王的脉象来看,一切正常。她又翻翻嘉王的眼皮,看了看他的嘴唇,并没有中毒的迹象。“难道不是中毒,而是中了巫术?”青青不禁疑惑道。
她正这么想着,躺在床上的男子突然全身抽搐起来,青青赶紧上前按住他。可是瞬时的功夫他就不再动弹,青青试探了下他的鼻息,回头对着范翔摇摇头,说道:“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