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已是黄昏近。
兰亭依靠在夏栎树干,懒洋洋看着在两个标识物间往返带球的“学生们”,心里暗自摇头。
来此间儿童福利院之前,他就已经确立自己的训练方案,两整天划分为四节课,每节课有着一个训练主题,分别是传球、带球、射门与颠球。像更高阶段的接球转身、接传球转身、起高球和长传球兰亭并不打算纳入教授范围,这些内容实在是超越他们现阶段的能力要求,远远不是在短时间一两天内可以完成的。
与其囫囵吞枣,还不如四项专精。
可即便如此,难度从地狱级别大幅下降至精英级别,对于儿童福利院的孩子们来说,还是存在难度溢出的状况。
上午传球训练就不说了,那简直就是一场随意挥洒的混战。下午的带球训练同样的几乎所有人盘带得磕磕巴巴,更别说完成他设定的带球入门目标完成30次(左右脚各15次)快速带球而不失去控制。这一入门目标都没完成,怎么让他开展带球的下一阶段训练抬头带球呢?
哎!
千里马不常有啊!
感慨之余,兰亭突然瞥到小萝莉带球的身影,一举一动间有模有样,看样子球感不错。不过在下一秒,小萝莉一只脚踩到了皮球上,立足不稳,双手张牙舞爪的重重砸到草坪上。
他耸耸肩,无奈扶额。
耳畔声音传来,兰亭没有回头,只是随意问道:“电话打完了?”
“恩。”声音如水,不是依文又是何人。
这时的她,已经从令人震惊的消息中走了出来,面上毫无异常,只是在草坪上坐下来的时候有些许情绪波动,她微微皱眉。
“没什么事吧?”
依文笑笑,故作轻松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外是姨妈叫我早些回学校,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晃悠。”
“那他们对你挺好的,亏我以前还担心你被收养之后遭到虐待,哈哈哈。”兰亭好笑道。
“那怎么可能!”依文嗔道,笑着回应,眼神却平淡无比。
两人聊聊往事,平淡的语言里诉说着往昔回忆,有淡淡的情谊在升起。就这样水到渠成的交换了手机号码、社交帐号和即时通讯帐号。
互联网时代的感情比农业、工业时代的感情更容易建立,线上即时交流充分节省传统情感交流过程中因信息传递而耗费的时间,这是驿站传信、飞鸽传书、狼烟示警、电报传输等信息传递方式所无法比拟的。
感情的内涵与外延在互联网时代得到了丰富,但在某种情况下出现了两极分化。有的情感关系极为脆弱,微小到一旦某一方没有及时回复消息都有可能压死情感的稻草。有的情感关系极为坚固,哪怕时间空间的阻隔都无法打断情感双方互联互通,就好像不在身边却在对方心间,多么奇妙而又无法忽视的力量啊。
兰亭此刻很难定义他与依文之间的关系,再想关系如初,找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觉,恐是不可能了。
除此之外,他总觉得两人重逢后有种怪异之感萦绕心间,具体怎么怪异他又说不出来。
这种情绪让他有些不舒服。
志愿者整队离去的时间点很快到来,兰亭便召集孩子们站在一块儿,宣布解散,并强调明天自己会对表现优异的成员予以奖励,希望他们可以不辍练习。
孩子们顿时情绪高昂起来,这也在兰亭意料之中,没谁比他更清楚“奖励”一词对于孤儿的重要性了。
......
“啪”。
“啪”。
“啪”。
兰亭低头走着,目不转睛的看着脚下皮球,皮球十分听话,始终不曾脱离他的视野范围。
他身侧半米左右,依文沉默跟随。
志愿者队伍离开儿童福利院后,依文主动请求,想让兰亭送上一程。
兰亭一想,她学校离得也近,虽然诧异依文的主动,可依旧很诚实的答应了这种护花性质的请求。
沿着斯托克公园旁的小路,夕阳余晖照映下,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程不远,可话题聊尽,陷入沉默之后路程就会觉得很漫长。
“我到了。”柔和声音响起。
“哦!”兰亭惊醒,抬头左右望望,却是已经到了吉尔福德女子中学的校门口,告别道:“那注意安全,记得联系呗!”
依文轻嗯一声,踏入校门后,站定。
她转身,看着兰亭,露出标志性温柔笑意,很是突然的道:“兰亭,你知道吗?你其实一直很幸运。”
“哦?”兰亭面色不变,眉头一挑。
依文淡淡道:“不论是儿童福利院时期的苏珊娜奶奶,还是足球青训时期的皮埃尔、维韦什,或者说......玛丽缇丝?都似乎对你有着天然的信赖,愿意给你机会,愿意引领你的成长,甚至还暗地里还帮你扫除障碍。”
她笑道:“这份幸运,简直是让我羡慕嫉妒恨啊!”
兰亭心里一动,扫除障碍?
但他并未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用反问应了声:“是吗?”
“也是。”依文浅笑梨花,“你自然不知道皮埃尔为你转会事宜,付出了多大的心血。你自然也不知道玛丽缇丝曾为你打抱不平,而把鲍德温赶出了科巴姆基地。他们没告诉你,可这些我都看得很清楚哦!”
兰亭面色冷了下来,也没询问对方如何得知这些隐私,而是冷冷质问道:“你是谁。”
歪着头,依文面色楚楚,“我可不就是你的青梅竹马么?”
顿顿,她反问道:“还能是谁?”
抿抿唇,兰亭已经看不清这位分离数年的玩伴,更不清楚她出现这里的目的为何,但他显然是不想在停留在这个地方了。
于是,他果断转身,离去。
“兰亭,你可听说一名叫做阿奇伯德的足球教练?”身后有声音传来。
兰亭中了定身术,顿足,并未转身。
“嘻嘻嘻。”笑语中夹杂着恶作剧成功的傲娇。
“这次见面,实在是让我失望不已。”依文似乎在淡淡吐露出自己的观感,而后接着道,“不过,我们迟早还会再见面的。”
等待的答案迟迟没有传来,身后亦没有动静。
兰亭左脚脚尖向左挪动,踟蹰数秒,最终头也不回的离开。
夕阳的余晖在此刻仿佛更为萧索了。
而在他的身后,早已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