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不解,何梦锦让冷香先送司徒静和何昕回去,她则跟着探子,循着茗记暗探们独有的标记一路追寻着沈洛而去。
月色深沉,即便万家灯火,仍旧照不亮这漫无边际的黑暗。
何梦锦一路沉默不语,跟着那探子前行,越走,发现越往北,而且沿途的标记越发模糊,最后不见了。
停在某处巷子前,何梦锦环顾四下,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民宅,想要藏匿个身形不是问题,可是沈洛来这里,干什么呢?
“公子,找不到了。”探子搜了一圈,也没找到蛛丝马迹,有些惊讶道:“会不会跟踪的人出了什么事?”
何梦锦瞥了眼四下:“这次你派谁跟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属下只让了木槿和木棉两人跟随,他两人内家功夫虽不是最好的,但若说起轻功,我们的人里面,他们已经是个中翘楚。”
如此安排,也还算周到,只是到了这里,两人齐齐不见了,而且听说的是沈洛一个人出来。
想到此,何梦锦眼底眸光一闪,突然意识到,可能中计了。
这是在恒阳地盘,沈洛再怎样大胆,也不会单独行动,而且还出手挂了她的属下,因为一旦走漏了零星半点风声,他的功业名声便是毁了。
所以,即便他出来,怎么会那么容易的让她的属下看到。
唯一的解释是,金蝉脱壳,暗度陈仓。
或许只是一个替身,将她们的注意力转移走了,而沈洛本尊极有可能此时已经到了别处。
想到此,何梦锦也不耽搁,她转身对着那探子道:“你派人再这附近继续找找,有了木槿木棉的消息马上跟我汇报,另外马上通知恒阳城安插的桩子,将今天晚上所有有异常的事情呈报上来。”
说罢,她飞身往驿站的方向奔去。
城北离驿站,不过一炷香的距离,远远,何梦锦就止了步子,她理了理衣冠,对着守卫欠身道:“在下孟锦,是王爷此番特遣负责丞相大人在恒阳一应用度的小官,可巧在下今日才述职回恒阳,因此惶恐招待不周怠慢了沈相,因此特来赔罪,还请代为通传。”
说罢,她从袖摆里找出今日在王府里领的名帖,给侍卫递了上去。
看着那侍卫恭敬接过转身进去的背影,何梦锦心头竟有些紧张。
她笃定沈洛此时不会见她,原因很简单,他此时根本就不在驿站,不然也不会虚晃她那一圈。
她此来目的有两个。
其一,是想印证下自己的猜测,如果沈洛此时在驿站,便没有理由不见她,她虽官小人微,但代表的是王爷,沈洛不会不给面子。
其二,若沈洛不在,她猜想下人的回报一定是沈相睡了,叫她明日再来。
果然,那侍卫很快从里面出来,带来的话也同何梦锦猜测的别无二致,“沈相已经歇下了,说大人若没有急事的话,明日再来。”
她等的也就是这句。
若她今日能在恒阳城其他地方找到他,那么自相矛盾的尴尬境地他便摆脱不了。
可是问题的关键是,在哪里去找他?
自驿馆走出回到两生花,何昕和司徒静已经睡下,铺子的伙计们也已经早早打烊,唯独冷香点了灯,在大堂等她。
何梦锦踱步坐回椅子,有些一筹莫展。
茗记在恒阳布置的探子,都是她和李萧然选定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如果还是连看个人都看不住的话,着实有些伤了她的情绪了。
正想着,却见茗记在恒阳的主事王勤从门外进来,“今天其他铺子都很正常,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发生,但刚刚听了三千繁华的香姑捎信过来说,今日楼里来了位操着外地口音的寻欢客,出手极为阔绰包了春兰秋菊四位姑娘作陪,而且还点明不要让任何人打搅。”
三千繁华是依照何梦锦所言,李萧然在恒阳挤兑过来的妓院,里面的老鸨小厮都是自己人。
这样子的豪客在妓院里并不少见,但何梦锦也从话里听出了不寻常,“外地口音?”
“据香姑说,那人的汉音发的并不标准,有点绕口,听口音,似是南晋人士,而且那人性子极为粗狂,跟我们汉人的谦谦君子知书达理丝毫不搭边。”
同大汉相邻的南晋,多游牧民族,是以民风开放,子民多都豪放粗狂且不喜大汉老百姓那般文绉绉的酸样子,恒阳离南晋隔着千山水迢迢,再加之本就不怎么打交道的民族,因此南晋的百姓在恒阳出现是很少见的,也无怪乎香姑觉得不寻常。
更让何梦锦觉得不寻常的是在这么个时候。
南晋。
“我记得三千繁华里我们修了有暗道,那你有没有派人潜伏着瞧瞧里面的情况?”
王勤有些为难的双手一摊,看着何梦锦:“自那香客点了几个姑娘进去,到现在也有些时候了,也不见里面有任何消息传出,更没有姑娘出来,因为事先他有过吩咐,不得打扰,我们也觉得事情不寻常,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惊了里面的人。”
何梦锦赞许的点头:“先潜到密道里,看看能不能听到里面什么动静。”
王勤依言点头就要退下,却又被何梦锦唤住:“慢着,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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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就是中秋,初升的月也越发带着寒意与圆润,照的三千繁华后院里站着的何梦锦身形越发芊,为了让动静尽可能的小,她没有让人跟着,而是自己通过暗道,到了香姑所说的那厢房的隔壁。
不是因为她仗着自己功夫好胆子大,而是她下意识的觉得此事跟沈洛有关。
但凡跟沈洛搭边的,她就不会轻易放过,因为何家倾覆的幕后推手,还要从他身上查起。
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趴在墙边,也不能听到隔壁房间的半点声音,不知道是这三千繁华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隔壁的确实没有声音,何梦锦不由得有些暗恼当时设计的暗道怎么没有个直接通向隔壁房间床底柜底的,不过现在想来也无用。
就这么撤了显然有些不甘心,她环顾四下,除了窗户,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已经到了这里了,何梦锦咬牙,决定铤而走险。
她飞身出了窗户,再轻轻一跃,闪身上了屋顶,就连落下,都是倒挂着落下,用手掌撑着,以免弄出更多声响。
将身子落稳,她并不急着往隔壁的屋顶挪移,而是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的异常,才再度,以她能达到的最轻的身形靠了过去。
将身子尽可能的低匐的近乎贴到房顶的砖瓦上,她极其轻微的推了一块瓦片,留出些许缝隙,不够半指宽,目光透不过,但靠过去凝神的话能听到里面的响动。
这样子做虽然冒险,但此时,她愿意冒险。
刚将身子伏低,侧耳贴到那个掀开一丝缝隙的瓦片上,月朗星辉,耳畔除了凉凉吹着的秋风,竟依稀能听到下面的话音。
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何梦锦险些一个不察弄出声响。
好在她定力尚好,饶是心头翻江倒海,也能强忍着稳定身形。
下面模糊的,不甚清晰的话语,便自缝隙里传出,到了她的耳里。
“你所说的,对我来说固然诱惑很大,但有一点……我凭什么相信你?按地位,你在大汉已经一人之上万人之上,而且还得到了让天下间男人都羡慕的安阳公主,说实话,我确实找不到你这么做的动机。”
这话的声音略显得声音, 语调也基本没有什么起伏,很显然便是王勤所说的那个南晋的豪客,而他话里所指的对象,便是傻子都能猜得到,正是沈洛。
沈洛。
何梦锦的心禁不住揪在一起,她的预感没有错,果然在这里能碰到他!
而且,看情形,他隐匿了身份到此,见的人物也定然不一般,也许,这才是他此次前来恒阳的目的。
想到此,她紧张的心又多了几分激动,几分惴惴。
这时候,听到那个让她致死也记得清清楚楚一丝不错的声音,款款道:“正如阁下所言,我这已然这般的地位实在没有理由再来同你谈这一番交易,可是,我既然冒险来了,不正也是在表明了我的诚意吗?”
夜风有些大了,何梦锦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身体冷,而是心惊,因为,只听沈洛接下来说道:“阁下一定对在下的过去有一定的了解,应当知道,我本意要娶的,是前丞相何鸿文的掌上明珠,何梦锦。”
耳侧风声没有了,心头的紧张没有了,何梦锦只觉得脑海一片轰鸣。
前世里喋血的来源被别人摊开,摆放在了台面,而且,那个拿刀剖析伤口的,还是当事人,叫她如何能抵得住心头凌迟般的痛楚。
越是痛到心如刀绞不能呼吸,她越是纹丝不动越发小心的潜伏着,等着沈洛后面的话语。
“这个,我知道,后来你们皇帝居然还给他定了个私通南晋,通敌叛国的罪名,想来也可笑,我南晋是连他这位丞相面都没见着的人,如此,着实冤枉了我南晋,哈哈哈.”
那人的声音极为粗狂,说起此,似是觉得很可笑,分外刺耳的笑声便自房内传入了何梦锦的耳里。
她咬紧牙关,强制自己冷静,冷静,镇定,镇定。
却听得身后咔嚓一声轻响,何梦锦霍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