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贺兰珏眼疾手快的一手就揽着腰接住了她,才让她不至于被甩飞出去。
随着马车被迫突然顿住,外面也响起了阵阵的马儿的嘶鸣声,兵刃出鞘声。
“这是谁家的新娘子,这么大排场?叫咱们兄弟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也是不错的!”
何梦锦掀起一角车帘,发现他们此时正在一处狭窄的山谷处,两面山崖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黑衣人,大刀阔斧,做山贼绑匪打扮,何梦锦却知道,若真的是山贼,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蒙面。
送亲的队伍此时已经围拢在他们车辇的周围,刘子骞举剑,对着发话的那个双手抱臂的黑衣头领,凌然道:“你们是什么人?胆大包天,也不看看是谁的车辇都敢抢。”
“大爷我管你是什么人?照抢。”
他似是根本就懒得多说废话,一个“抢”字刚落,就已经抬手一挥,山崖上的众人齐齐挥着兵刃就冲杀了下来,送亲的队伍是从御林军里挑选出来的,带队的又是刘子骞,虽然事发突然,却因为平日的训练有素而没有自乱阵脚,众人跟随着刘子骞拔剑就迎上了冲杀过来的黑衣人。
两方人马迅速的杀战在一起,一时间兵刃相接,血肉横飞。
“公主!”许是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李嫣然宫里带出来的几个宫人们吓的靠着马车哆嗦成了一团,那个画眉的丫头本是坐在车辇外面,此时也根本顾不得礼法吓的直想往车辇里钻。
只是,她掀开车帘的动作才做出,抬起的手尚未触到车帘,那一声“公主”也才自喉头发出,便不知被何处掠过来的箭一箭射中背心,怦然倒在了车帘子下面,栽倒了半个身子在车内,就再没有了声响。
何梦锦一声惊呼,想要抬手去拉她,却被贺兰珏揽在腰上的手扣的死死的,她一用力才发现,自己这时候还被他拦腰抱住的,看他这神情似是对眼前的情况没有丝毫意外,何梦锦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什么,却见贺兰珏余出一只手来,拿过案几上的杯盏,当即那杯盏就在他手中碎裂成了两半,而同时,他抬手一挥,就将那两个碎片对着架着车辇的两马射了过去。
“啾……”
瓷片被深深的扣入马背,马儿吃痛,发出一声长鸣的同时已经撒丫子一路跑了开去。
两匹马并驾发飙狂奔的势头不是一般般人能阻挡的了的,那些守在车辇两侧的侍卫们被冲击的老远,有些前面的侍卫直接被撞飞了出去,都仍旧未能让车辇停下,而这时候,两方人马仍旧在激战,无人能分的出闲暇再顾及这暴走不受控制的车辇,刘子骞策马就要来救驾,却是被数名黑衣人缠住,根本就抽不开身,他刚要转给身子,对方的剑就跟着上了来,险些刺他,让他根本无暇他顾,等他再回过头去看车辇的时候,已经跑出了山谷,很快不见了踪影。
车辇一路跑出老远,后面也再没有一个送亲的御林军侍卫跟上,何梦锦才瞥了一眼贺兰珏,恶狠狠道:“公子,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明知道她已经将他的计策想明白了七七八八,还要这么做戏的抱着她不放下,何梦锦越发觉得贺兰珏是故意的。
“哦,我忘了,”贺兰珏淡淡的回答,却并没有立即放下她,他低头,看着愤愤然的何梦锦,不免有些好奇道:“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
身子不能动被保持着向车外前倾的姿势禁锢着,但却不妨碍她的脑袋,见贺兰珏这么个态度,她二话不说,猛的一转首将脑袋往贺兰珏手腕上一埋,一口就咬下去。
被他揽着,他们两人之间这么近的距离,就是贺兰珏再高的轻功避让也不让不开,何梦锦是带着一股子怒气咬的,自然下口不轻。
她气,并不是因为贺兰珏这样抱着她生气,而是因为她知道刚才那些黑衣人是他的人要置刘子骞于死地,而他却还要带走她,不让她出手相救,此时,就算是赶回去,只怕也再见不到那人。
一想到刘子骞必死无疑,何梦锦心头就泛起一片凄凉,往事里,那些相伴嬉闹的片段顷刻间在脑海里涌现,她虽然能手起刀落的杀人,但那些是不相干的对手或是仇人,并不包括她曾经的朋友。
过去的,回不去,记忆却是挥之不去,虽然死过一次,但那些情感却并没有死去,这么多年的感情积累,岂是因为几次敌对立场和生死对立就能抹杀的。
何梦锦眼睛有些发涩,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只要一个不察就能泛滥成灾,因此,她下意识的用了力气咬牙,才将眼底的泪意逼回,才将满心满脑子的情绪,愧疚与矛盾给压制住。
虽然明知道杀了刘子骞是明智的,虽然明知道他拒绝她这个无理的要求并没有什么过错,但是她仍旧生气。
一方面气自己对过去割舍不下仍旧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一方面气贺兰珏当真就不能为她退一步,此时的她既矛盾且纠结,所有的纷乱怒气都化为了这恶狠狠不讲道理没有礼数的一咬。
被她这一口咬下,贺兰珏并没有如料想中吃痛的皱眉惊呼放了她,何梦锦发泄完了,此时心情也已经平复了,她转头向上看去,正落入那人一双深幽不见底的黑色瞳仁,他笑:“气消了?”
如画的眉目依然保持着亘古的从容优雅,并没有丝毫的异样,何梦锦一怔,他不痛吗?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角,这才发觉舌尖上有一抹腥甜,惊讶的同时,她也才发现,贺兰珏不知何时已经松了手放了对她的钳制。
当即她身子一窜,就离开了贺兰珏的怀抱,何梦锦又弯腰抬手去捞贺兰珏被她咬到的手腕,大红的衣摆被掀开,露出皓雪般的手腕,上面正正印着一排深浅不一的齿痕,而且还在冒着血珠。
何梦锦带着面具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她从手腕上松下匕首,再在自己身上穿的喜服上一划,撕下一截布条来,低头,一声不响的替贺兰珏包扎上。
贺兰珏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心虚的表情以及这接连串的动作,直到她包好了,在手腕上打了个结,他才抬手,扬了扬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审美可言的包扎手法的布条,笑道:“嗯,还不错。”
何梦锦无言以对。
此时,狂奔的马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何梦锦看着驾车的车夫,再看着好巧不巧倒在车辇上那丫鬟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气的尸体,再对着贺兰珏叹息道:“她是李泽昭安插在李嫣然身边要混进恒阳的奸细吗?”
贺兰珏淡淡点头。
怪不得,不然贺兰珏也不会让那丫头就这么随意的听他们两人的谈话,对于那么重要的事情也不避让,就已经没打算留着她。
而那丫头看似单纯没心思,但听到那么多重要信息之后,却连正常情况下听来应有的惊讶都没有,她表现的太过平静,太过正常就是不正常。
何梦锦撕下脸上的面具,然后弯腰,抬手将那丫鬟的尸体往车厢内拖拽,同时对贺兰珏道:“劳烦公子回避下。”
对她的行为,贺兰珏也不惊讶,他抬手,按住何梦锦忙碌的手,轻声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何梦锦停了动作,扬起她本来的面目,看向贺兰珏道:“应该就是这样子啊。”
自出了京都,她就在想,贺兰珏该如何安顿李嫣然,她虽顶着假身份,到了恒阳却还是过回自己的日子的,哪里有可能一直扮演下去,而这个空头身份终究是个问题,直到刚才,在那驿馆里,想到贺兰珏会对刘子骞出手,她也想到了。
贺兰珏不会让李嫣然活着嫁到恒阳的。
一旦李嫣然嫁给他,顶着驸马的名号,他日起兵,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要背负忘恩负义六亲不认的罪名。
李嫣然既已死,就干脆让这身份也死去,让本该的婚事也就不成立,李泽昭找不到理由怪责他,也给李泽宸同李泽昭的恶劣关系火上浇油。
不说恒阳,就是广平的地界都不会让她到,因为一旦她在广平出事,广平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引得天下人耻笑,在江陵的地方就不同,完全可以将脏水泼给江陵王。
而要“李嫣然”死,只需要在送亲的队伍里找个身形相仿的替身就行了,反正,这些女子都有着奸细的嫌疑,尤其是这丫头,都是必死无疑的,这也是为何她好巧不巧就被射死在了车辇上,随着他们一路奔了出来。
何梦锦的模样本就生的绝美,比之李嫣然更盛三分,加上此时这一身嫁衣以及装扮,更是如琼花玉树,只一照面,就能让人花了眼。
贺兰珏也不例外,那一刹那,他眸子里一抹惊艳一闪而过,当即被他掩盖了过去,他道:“其实……”
刚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了,他身子一动,就出了车厢,将空间留给何梦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