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珏背对着她的身子都未见动一下,显然很不想搭理她这个废话一般的问题。
这时候,李萧然派人找的大夫已经被带了来,在经过贺兰珏身侧的时候,那大夫明显一怔,随即有些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也不怪这大夫惊讶,即便他此时已经遮掩了容颜,但那一身尊贵雍容的气场,在没有经过刻意掩饰的情况下,任是谁碰见了都会心跳漏掉几拍,再看这虽然比之本来的容颜差了几分,但仍旧俊美的容颜时候,更是要惊讶几分失了分寸的。
见那大夫上前查看何荣轩伤势,并准备上药,虽然是兄妹,但到底何梦锦是个女儿家,不宜留下,又有李萧然在,她便自觉的从房内退了出来,虽然人退了出来,但神色间的担忧与心疼却没少。
这些都看在身侧贺兰珏的眼里,他本是要转身的动作突然一滞,抬手一带,就将何梦锦揽了过来,然后,不等何梦锦反应挣扎,他已经提起内力运起轻功带着她飞檐走壁的上了一处屋顶。
何梦锦心头恨恨,这人总是这么突然的就带着她,身手不如人就是要落下风,她正想着要不要下次在腰上装一个暗器或者涂点毒什么的,免得有人揽着揽着就习惯了忘记了男女之防,不料身侧的那人却突然松开了她。
毫无预兆的一松,她站在屋顶脊梁上的脚尚未站稳,险些因为腰间这突然消失的力道而栽倒下去。
扑腾了两下爪子,险险的稳住身形,何梦锦小宇宙瞬间爆发,转头没好气的去看那个人,这一见,心头的怒气已经被浇灭了大半。
那人一身如玉的风姿,如一尊冰雕一般静立着,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在何梦锦看向他时,他眸色里的诧异虽然一闪而过,却也正巧被何梦锦捕捉到了,显然,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做出这么个举动。
但下一瞬,他身子一动,就着屋脊坐了下来,根本就不看一旁已经怒气直上云霄的何梦锦。
这是北地,刚入冬,虽还未落雪,但天气的寒冷却是实打实的,尤其在这午夜。
一轮孤月,散发着带着寒意的银辉,映衬着此时身边这人越发冷。
从何梦锦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这人的侧面俊美的弧度,以及那紧绷的精致的唇角。
他这不是在生气吧?
何梦锦心头一愣,自从她见过贺兰珏以来,从来都没有见过从容雍容的如同天神一般的他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他天生就那般优雅,那般含笑看着十丈软红,万事掌握于心的泰然自若。
哪里晓得,今晚的他竟然有些反常。
在她冒死都要固执的带走何荣轩开始,这人就有些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二哥的身份,被他知道了有些不悦?可是他那般的人,又怎会因为这个而浮动些许心神?
何梦锦不解,她也不着急了解,索性在贺兰珏身侧学着他的样子,就着屋檐坐了下来。
她不说话。
贺兰珏亦是不说话。
空气里安静的除了风声,便只有她两人轻浅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面不远处阁楼里,给何荣轩上药的大夫已经退了出来,李萧然已经替何荣轩掖好被角关了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月色都开始朦胧,开始暗淡了。
何梦锦也终于再一次败下阵来,她才想起,跟公子比耐力,似乎在恒阳时候她就输过了,现下,她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不出声不开口的话,这人有可能就这样让自己陪着坐下去直到天亮。
想到此,何梦锦就冷的打了个哆嗦,转身正准备开口,却见这人眉头微蹙,似是正陷入深深的思考,寒风吹起他的发丝,墨黑如绸的发连同衣袂翩飞,怎么看,都是一副绝世丹青。
不得不说,这人就是凝眉的神情都是这般俊美,何梦锦看着,刚才想说的话却是忘了个干净,倒是发现被她注目的贺兰珏反应了过来,转首,对着她的清亮如水的眸子,开口道:“看够了没?”
这话若是换做其他女子,定然要羞愧的立马转了身子,一番难为情的尴尬,但是对象换成了何梦锦却不一样了,更何况,还有着屡次跟贺兰珏对招的经验积累。
猛然对着贺兰珏看过来的目光,何梦锦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眸色未变,面色上却已经含了几分笑意答道:“没看够。”
没有见到预料中的脸红尴尬,倒是让贺兰珏一怔,旋即他嘴角一扬,一抹笑意如琼花无声在他脸上绽放,只一瞬,就惊艳了天地韶华,惊艳了满庭月色。
惊艳了本是不怀好意厚着脸皮想打趣他的何梦锦,后者为了掩饰自己这一瞬的尴尬,当即转了脸去,不再看他,同时嘴上已经转移了话题,道:“公子今天心情很好?”
“嗯?”
得到淡淡的反问,何梦锦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那个今日里占尽李洛老狐狸便宜的贺兰珏,“昌邑王的财富今夜至少有一半归于公子囊中,难道公子不高兴?”
闻言,贺兰珏没有答话,他垂眸,看着远处昌邑王府的方向,似是在回答何梦锦,更多的又像是在自我呢喃道:“我是应该很高兴。”
“什么叫应该很高兴?”何梦锦哂笑道:“难道的公子的高兴都这般勉强,都要云遮雾绕的高兴?”
今晚上的贺兰珏不正常,很不正常。
何梦锦得出的结论,但她又找不到症结在哪里,正想着该说些什么,贺兰珏已经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看向她道:“我记得你说过,要替何家洗清冤屈,还何家清白,要找到何荣轩,现在,何荣轩找到了,以后你又有什么打算?”
这话一出口,何梦锦收敛了笑意:“然后,当然是追随公子,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可是还算数的?我和萧然手中掌握的势力,公子也该了解不少,虽然也许对于你来说只是微末,但总归是一份力气,而我们不追名不为利,只为了那一个说法,那一份清白,如此对于公子来说,只有好处不是吗?”末了,何梦锦又补充了一句,道:“公子也是该知道何相是被冤枉的,那一夜在那竹林密室里,你都有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何家满门忠烈,世代书香门第,最终那般凄凉的结局,到底是让天下间士子无不寒心,若有一日公子执掌天下,为其正名,从某方面来讲,也是笼络了士子们的心。”
“只为一个说法,只为了何家,为了他?”贺兰珏没有理会何梦锦话中的重点,反而问起一句不相干的来,却又不等何梦锦作答,继续道:“那,然后呢?”
“然后啊,”何梦锦若有所思的看向天际,那轮高高在上的朦胧孤月,良久才开口道:“然后,我就过回属于我的安稳日子,带着昕儿冷香,还要算上那个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司徒静,荣轩和萧然那么会赚钱,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衣食的问题,就这样悠哉悠哉的过完下半辈子,多好!”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何梦锦的面色上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向往,她自顾说着,也没有看到身侧贺兰珏的面色一寸寸冷了下来。
“话说,好久没有看到昕儿了,好想他,不知道又淘气捣蛋了没有,还有司徒静,完完全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候连昕儿都比她还像个大人……”
何梦锦犹自说的开心,不经意的转头才发现贺兰珏冰冷的面色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她脑子里飞速的逡巡了一圈,回忆起刚才自己所说的话,确定没有说错半个字,但这人一身冰冷的旁人靠近三尺就要被冻死在原地的杀气是打哪儿来的?
不等何梦锦开口,贺兰珏身子一动,衣袖一拂,只淡淡道了一句:“夜深了,我要睡了。”就不见了踪影。
留下何梦锦一个人坐在屋脊上凌乱。
什么叫做夜深了他要睡了,分明是他脑子犯抽把她提上来的,怎么现在他说这话的感觉是她拖着他上来的一样。
看着高高的屋顶,何梦锦心头诽谤,好在自己尚且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可以自己上下,否则的话,当真是要被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给撂在这屋顶喝一晚上的寒风了。
她刚站起身子,正准备提气降下,却见不远处屋檐上,上下窜飞着两道人影。
一前一后的进了这院子。
其中一个动作利落的翻身到贺兰珏刚才踏入的房外,在门外叩击了几下,得了里面的回应,才躬身走了进去。
另外一人何梦锦却是认得的,茗记的一名信使。
是什么消息能让她和贺兰珏的线报都这般心急火燎的送了过来?
何梦锦怀揣着疑惑腾身一跃,向那信使奔去。
猛然见何梦锦出现,那信使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将怀里揣着的信递了过来。
何梦锦接过,当即回了房,展开一看,信报的内容让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此时,贺兰珏定然是笑不出来了,想着贺兰珏看到信的表情,何梦锦忍不住又是一笑,不过笑过之后,心头却又莫名的泛起一丝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