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人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
随着那艘私人快艇越来越近,掌舵的人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导致快艇不断向左右方向摇摆,随后便静止在海面不动了。
以宋浩宇和楚天凌的视线,只是瞧见快艇的大体轮廓,至于上面正在发生什么,两人无从得知。
楚天凌急切地问:“你租的那艘船什么时候到?”
宋浩宇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三下五除二,又重拨了之前那个号码。
对于这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时代,他只是随口稍加了一些小费,对方不消片刻就把一艘小型快艇开来了。
开船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左眼上方有一道疤,看着有些骇人。他靠岸的时候还在打着哈欠,头发乱蓬蓬的,似乎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可是,当他看清租船的雇主时,差点没吓的尿裤子。
“我……我勒个去!宋……宋二哥?”刀疤男一不小心瘫坐在了甲板上,哆嗦着双腿,惊恐地望着宋浩宇,“你你你丫不是死了吗?这大半夜的我不是见……见鬼了吧?”
宋浩宇自然认得他,以前身在江湖,虽然结识的狐朋狗友不多,但结的怨可不少,就拿这家伙脸上的刀疤来说,曾经还是拜他所赐。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宋浩宇直接掏出了警官证,俯身递到他的眼前,严肃地说:“少废话!警察办案!”
刀疤男立马又怂了,比起见到警察,他更希望自己见到的是鬼。
宋浩宇火大地踹了他一脚,不耐烦地说:“你是不是瞎?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船!”
“哎!”刀疤男赔笑着直点头。
虽然他早前就听说宋二哥有个当警察的孪生兄弟,但这回还是头一次见,不免心中忐忑,毕竟身上还背着案子呢!
一分钟后,两艘快艇之间只相隔不到100米,近距离一看,他们发现站在对面快艇上的两个人正是韩凯和叶紫,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韩凯显然也发现了他们,情急之下,他推开了面前的叶紫,重新掌舵,打火加油,眨眼间,两艘快艇间又拉开了几百米距离。
宋浩宇来不及细想,命令刀疤男:“赶紧追!”
这场追逐一直持续了十分钟,期间,宋浩宇和楚天凌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劝说韩凯回头是岸。然而,对方不但充耳不闻,甚至还加快了速度。
狂风扑面,几乎将甲板上的二人掀翻,宋浩宇左腿有伤,只能借助扶栏稳住身形。
就在两艘快艇相距不到十米时,他眼睁睁看着楚天凌一跃而起,翻出扶栏的一瞬间,竟然灵敏地跃向了对方船尾,如同电视剧里播放的动作片,快稳准地降落在韩凯那艘疾驰的快艇上。
“卧槽!”宋浩宇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分明只有特工才能做到的超难度动作啊!楚天凌这货不过是个法医……特么的,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然而,腿上的隐隐疼痛似在提醒他,这绝对不是梦!
刀疤男这时候嚷嚷起来:“宋警官!对不住啊!我这……快没油了!”
“什么?”宋浩宇急忙返回驾驶舱,果然看到油箱指示灯在闪烁,气的他恨不得一脚踢向仪表盘。
刀疤男直接把船停了,指着前方越来越远的快艇,咽了口唾沫,说:“咱……咱还是别追了!我看您那位同伴厉害的很,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把罪犯制服了!我们不如静候佳音吧!”
宋浩宇白了他一眼,忽然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说别的,就拿楚天凌这异于常人的表现,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这家伙之前给他的印象,明明是个颇具书卷气息的知识分子,还是那种比较愤世嫉俗的高冷知识分子。
这前后的极度反差,让他觉得世界观都有些崩了。
结果不出刀疤男所料,那艘远去的快艇又开回来了,驾驶者居然是楚天凌。
宋浩宇张大的嘴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
楚天凌对刀疤男做了个手势,刀疤男立刻会意,扭转船头,打火朝岸边驶去。
几分钟后,两艘快艇相继靠岸。
楚天凌先是把昏迷的叶紫抱了出来,对宋浩宇说:“你先把人带回去,韩凯交给我。”
宋浩宇的目光越过他,往那艘快艇看了一眼,发现驾驶舱已经被封闭了。不但没看到韩凯出来,也没听到任何动静。
他心里的疑惑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看着楚天凌,他问:“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天凌垂眸没说什么,直接将怀里的女人递交给刀疤男,刀疤男如同接尚方宝剑般屈膝稳稳接住,看向宋浩宇嘿嘿笑:“那什么……宋警官,我这也算是立了个小功哈!我要是跟您回警局,您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宋浩宇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眼看楚天凌也不打算向他交代什么,他只好返身向吉普车走去,边走边吩咐刀疤男:“走吧,你的租船费我还没付呢!”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楚天凌才微微松了口气,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有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下来。
他却恍若未觉,直到隐约听见吉普车点火发动的声音,才转身进了驾驶舱。
韩凯正虚弱无力地仰躺在船板上,双手捂着腹部,微微喘息着,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放眼望去,整个驾驶舱都是打斗的痕迹,两面玻璃窗被打碎,大部分玻璃渣已经掉落进海里,只有几块尖锐的沾有血渍的玻璃片还残留在船板上,喷溅的鲜血隐隐可见。
楚天凌上前欲将韩凯扶起,却听到了他抑制不住的笑声,那笑声里满满的自嘲,像是在质疑自己,又像是在质疑这个世界。
他强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看着依旧淡漠疏离的楚天凌,声音虚弱:“你是打算回来杀人灭口吗阿策?”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楚天凌上前一步,满怀担忧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韩凯摇头嗤笑:“别装了阿策,你的能力已经证明了一切,法医不过只是个幌子吧?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也让我能够做个明白鬼。”
楚天凌不想多费口舌,大步上前按压住他的双手,即便右臂之前被他偷袭割伤过,但力道依旧大到惊人。
他一手控制住他,另一只手查探他腹部的内伤。
韩凯挣脱不了,只能喋喋不休:“你拼命隐藏自己的真实能力,现在暴露了,却还要救我?你就不怕我回去之后调查你吗?”
“我说过,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楚天凌目光锐利地扫向他,“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探寻你的,你最好也不要调查我的。”
四目相对,韩凯惊愕地发现,此刻楚天凌的气场完全变了,目光中散发出来的冷厉和傲气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
开车回医院的路上,宋浩宇还在不断回想之前在海上发生的一幕,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
所幸回程的途中一路畅通,即便他心思恍惚,也把人顺利地送回了人民医院。
那名遭受催眠的女警已经醒了,正在向李梦瑶叙述事情发生的经过,可是话语却断断续续,像是醉酒后断片儿似的,把重要细节忘的一干二净。
宋浩宇将昏迷的叶紫安置在病床,李梦瑶忍不住上前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那谁呢?”
“你跟我来。”宋浩宇说着,举步朝门外走,临出门又吩咐女警,“好好看着她。”
女警看了一眼床上的叶紫,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李梦瑶跟随宋浩宇来到走廊,见他脸上挂着异常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又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宋浩宇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会儿,才说:“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就是觉得有些古怪。”
李梦瑶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你等会儿!”宋浩宇拉住她,悻悻笑道,“是这样!楚天凌他……”
“他怎么了?”
“他……”
宋浩宇刚要说,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竟然是楚天凌打来的。他心说,这家伙不会是在附近盯着他吧?电话打的可真是时候。
没办法,他只好先接听了电话,刚开口说了一个“喂”字,就见李梦瑶不耐烦地走了。
“人送回医院了吗?”
“放心,已经平安送回来了。”
“那就好。”
楚天凌说完这三个字,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过了大约一分钟,宋浩宇才问:“那个……韩凯没事吧?”
电话那头的楚天凌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淡定地说:“他没事,我现在就送他回家。”
说着,他又强调了一句:“关于叶紫私自离开医院的事,拜托你了。”
宋浩宇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心里藏着诸多疑惑,但还是决定相信他。
他相信,之后的日子里,楚天凌一定会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向他解释明白。
但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的时间,总算把柳菲的案子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从犯陈友建对罪行供认不讳,于雪琴和赖兵,包括所有与本案相关的护士也均被检察院提起公诉,就连秦杰的审讯也有了结果。
宋浩宇亲自来到督察组,观看了秦杰被审讯的全过程,结果令他感慨万千。
离开时,在拐角处听到了几名督察的谈话:
“真是没想到啊!秦法医工作失误居然是因为公报私仇!”
“是啊,听说他之前是楚科长的副手,两个人经常意见不统一。后来楚科长下调到崇安分局,他就理所当然升任了市局法医科的科长。要我说,这里面也是大有文章!”
“不管怎么样,秦杰这回肯定是连法医也做不成了。”
……
三天后,也就是5月1日中午,宋浩宇依约来到了本市唯一一家法式古典餐厅,里面的装修古朴典雅,大到台灯,小到器皿,无不透着法国的古典风味。
餐厅的角落里,一个满脸胡茬的法国男人正忘情地吹奏着萨克斯。低音深沉而平静,高音清澈而透明,让整个用餐氛围都充满了艺术感染力。
这种地方自然是不适合宋浩宇的,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在街边随便找个小馆子大口地喝酒吃肉,或者干脆到地摊上撸串都比在这里吃饭得劲。
更令他郁闷的是,那个一早就和他约好时间和地点的家伙却迟迟没来。
“这什么人呐?说好了请我吃饭自己还迟到!”宋浩宇坐在靠窗的木质长椅上,一边无聊地玩着手机,一边愤愤地自言自语。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楚天凌打来了电话,一接通就问:“你到了吗?”
宋浩宇没好气地回了一堆。
“废话!我这个人一向很守时的!你什么情况啊?难得请我吃个饭不会还要放我鸽子吧?还有,你这找的什么地儿啊?你再不来我都要睡着了亲!”
谁知,楚天凌一语惊醒梦中人:“别睡了,有案子。”
“……”宋浩宇一脸懵逼。
“西郊森林公园,我现在正赶往现场。你那边离的近,先过去吧。”
宋浩宇刚想说点什么,楚天凌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去!又来?”
不得已,他只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匆忙离开餐厅,火速前往现场。
车从公园南门进,一直沿着中心湖开到了公共厕所附近,那里已经有三辆警车侧边停靠着,拉起了醒目的警戒线,有零零散散的游客还在周围徘徊张望。
宋浩宇一下车,就把墨镜戴上,遮挡刺目阳光的同时顺便装了个酷。
赵子轩看到他,连忙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
“头儿,你果然在附近,看来这次楚科长没诓我!”
这家伙两天前刚出院,积极性比往日又高涨了许多,领着宋浩宇走到公共厕所前,指着地上的一个牛皮纸包,说:“目前只找到这一包,里面全是煮熟的肉片,要不是游客发现了里面的断指,估计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呢!”
宋浩宇戴上橡胶手套,蹲下身,伸手在牛皮纸包里翻了翻。说实话,如果不是事先告诉他这是人肉,他大约可能或许还会不小心咽一口唾沫,毕竟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嘛。
然而,经赵子轩这么一介绍,顿时胃里一阵反酸,好一会儿才稳住了自己的五脏六腑。
赵子轩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感叹不已:“啧啧,我刚粗略数了一下,百来片呢!而且全都是纯肉片和断指,刀工十分精细。除此之外,暂时还没发现内脏和头颅。哎哟喂,楚科长一会儿来了肯定也大开眼界!”
宋浩宇起身摘下墨镜,微眯着眼,环视了一下周围景物,神情异常凝重。
“哦对了,他俩就是报案人!”赵子轩说着,朝一名正在做笔录的刑警招了招手。
站在两名刑警对面的是一对男女,看年纪应该才二十出头,男的背着双肩包,女的手里提着一袋零食,两人穿着同一款式的运动服,一看就是情侣。
森林公园平日里游客并不多,但今天是五一节假日,附近探头探脑的游客倒还不少,各个脸上都写满了好奇。
那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男人回忆道:“当时大概是十点多吧,不到十一点,我和我女朋友路过洗手间,就顺便进去方便了一下。”
刑警小周问:“牛皮纸包是谁发现的?”
“是我。”女孩看上去还心有余悸,紧张地说,“是我在女厕洗手台上发现的。”
“当时洗手间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呃……有,不过洗手间陆陆续续进出的人很多,大家都是上完厕所洗个手就走了,可能也有人注意到那个牛皮纸包,但谁也没去动,我发现的时候,还包装的很严实。”
“你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打开了包装?”
女孩低头,一脸的尴尬:“我……我就是好奇,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结果……”
说着,她下意识地捂着嘴,抑制住了干呕的冲动。
身边的男朋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对询问他们的刑警道:“警察叔叔,我女朋友胃不好,能不能……先让我们回去?”
拿笔记录的小周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一直密切关注报案人的宋浩宇。
宋浩宇走过来,接过笔录翻了翻,然后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对小情侣。男孩看上去文质彬彬,女孩看上去也是温柔贤淑,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既然问的差不多了,你们留个联系方式,就先回去吧。小周,登记一下。”宋浩宇说着,又把笔录交还给小周。
转身刚要往洗手间里走,谁知那女孩叫住了他,声音里带着惊喜和不可思议:“您……您是宋浩然警官吗?我是你的微博粉丝啊!”
宋浩宇回头看了她一眼,没等他上前和女粉丝握个手,就见楚天凌和拎着勘察箱的助理小闫快步走了过来。
他朝女孩微微颔首,没再去理会她,径直走向楚天凌。
女孩似乎一下子胃又舒服了,抓着男朋友的手,兴奋地差点跳起来:“天哪!我看到偶像啦!”
男朋友撇撇嘴:“行了吧,我看也就那样,哪有网上传的那么神?你呀,以后少写那些刑侦类的推理小说,都魔怔了!”
“哼!”
女孩白了他一眼,留下联系方式后,愤愤然离去。这下可不得了,吓得男朋友都慌了神,马不停蹄追上去,跟个孙子一样连连道歉。
小周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郁闷地直挠头,不禁感慨一句:如今这世道,男同胞的社会地位真是越来越低了。
这边,楚天凌刚越过警戒线就被地上的那份牛皮纸包给整懵了,打开一看,脸色无比严峻。
说是发现碎尸,但谁也没告诉他发现的是一包煮熟的肉片啊!
楚天凌看了一眼手边的勘察箱,沉声问:“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发现其他的尸块?譬如头颅、骨头,或者,内脏?”
赵子轩无奈地耸耸肩:“附近都搜遍了,连根毛都没找到!我估摸着,这个凶手要么还会继续抛尸,要么已经抛在其他地方了,要么……”
“行了,让技术队先把公园里里外外所有监控都调出来,尤其是抛尸地点附近的电子眼,另外,找负责打扫洗手间的保洁人员了解一下。今天来公园踏青的人这么多,找个目击证人应该不难。”
宋浩宇吩咐完赵子轩,蹲在了楚天凌的身边,问道:“怎么样,有头绪吗?”
楚天凌摇摇头:“这里条件有限,我只能告诉你这肉片被煮成了八分熟,根据三根断指的大小和细腻程度来判断,可以暂时推测为年轻女性,但也不一定。”
“那还等什么?你赶紧把这玩意儿弄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宋浩宇话音刚落,赵子轩手里的步话机又响了,无线电台再次传来令人心跳加快的消息:“南海高中附近垃圾堆发现疑似人体内脏的垃圾袋,请崇安支队立即前往现场!”
赵子轩急忙回复:“崇安支队收到!马上赶往现场!”
说完,他看向宋浩宇,难掩兴奋:“头儿!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伙肯定不是随随便便抛尸!他是有计划的!”
宋浩宇泼了他一盆冷水:“是不是同一个死者都还不一定呢!你怎么就确定是同一个凶手?”
赵子轩嘿嘿一笑,揉了揉鼻子,没再说什么。
这家伙大抵是在医院待久了,接到案子跟中了彩票似的。
一直沉默的法医实习生小闫也白了他一眼,鬼知道他和师父接下来的尸检工作该有多复杂?这货居然还好意思笑,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接下来,一半的警力留在森林公园进行排查,另一半警员纷纷上车,前往新的抛尸地点,两地相距不到5公里。
宋浩宇把楚天凌硬拉进了自己的吉普车,前往目的地的途中,顺便唠了句嗑:“那个,秦杰的事你听说了吗?”
“知道。”楚天凌坐在副驾驶,神态如往常一样淡漠,看不出他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宋浩宇接下来的话故意拐了个弯儿,意有所指道:“哎呀!这人呐,真是不可貌相,平时看他跟个文弱书生似的,没想到啊!”
很显然,他还在纠结那晚楚天凌情急之下展现神奇技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