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幽暗的地窖里,辛久夜见到衣衫褴褛的时谏,他的右手紧紧发簪的顶端,蜷缩在角落,身体一动不动,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令他的面色灰暗不清,四周还有毒蝎花蛇正肆意爬行,这是早草菅人命!
辛久夜迅速上前,一手握住时谏的右手,空间一变,他们瞬间置身于安宅的一间厢房内。辛久夜将昏迷的时谏扶到榻上,命式神阿枫准备热水于干净的衣裳。
此时光线通明,辛久夜望着时谏脏乱的全身,大大小小的鞭伤遍布全身何处,还有随处可见的血迹斑斑,心头一阵下沉,立即给他剪掉破衣,拿出乾坤袋里的所有伤药与消炎药,开始给时谏清理伤口。
端来热水的阿枫小心翼翼地给时谏净身洗发,一直到屋外红霞满天,时谏的伤口处理完毕,换上了干净的白衣,睡在床上。
令辛久夜欣喜的是,时谏没有发高烧,只是脸色苍白,为了以防万一,辛久夜坐在床边,打算给他守夜。
临近午夜时分,辛久夜突然被手腕上的抓痛惊醒,她一挥手,室内烛火燃起,低头一看,时谏醒了,是他抓住了自己的手。
“时谏,是我,辛久夜。”辛久夜见时谏双眼迷茫,没有焦距,立即轻声唤醒他的意识。
时谏将落在被自己抓住的素手上的视线,闻声上移,转向辛久夜的脸。烛光摇曳,仿佛瞬间回到辛久夜离别的前的那一夜,她的脸也是像现在这般被镀上暖红的烛光。
“久夜……”时谏认出了对方,声音异常嘶哑。
辛久夜立即取出矿泉水,打开瓶盖,扶起时谏,让他喝下。时谏慢慢喝了两口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急需这个,立即松开辛久夜的手腕,双手捧住矿泉水开始牛饮。
“喝慢点……”辛久夜见时谏听话地开始小口喝水后,起身唤来阿枫,让他准备热粥。
“久夜……真的是你!”时谏声音不再嘶哑,而是低沉。
辛久夜听着这陌生而成熟的音色,立即走近床边,认真打量起时谏,此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时谏“长大”了不少,虽然身材依然瘦弱,但五官变得立体,这腿也变长了,看起来像二十多岁。
这是吃激素了吗?都经历了什么,才一个月没见面,少年转眼变成了青年!辛久夜怔了怔,估计与他体内的灵力有关。
“是我。”辛久夜本想摸摸时谏的头,可看着他成熟的面容,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时谏不言不语,默默地抬眼凝视辛久夜。此时阿枫端来一碗素菜粥,辛久夜接过,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时谏,时谏乖巧地一口一口地吃着,可目光从未离开辛久夜的脸。
辛久夜让阿枫端走空碗,与时谏对视,问道:“夜晚不宜进食过多,你现在可感觉哪里不适?”
时谏摇了摇头,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装变了,伤口处还缠了绷带,立即抬头问道:“谁给我换的衣服?”
“我处理伤口,阿枫给你换的衣服。”辛久夜知道时谏会尴尬,但在辛久夜眼里,生命救急,不必太在意这些细节。
果然,时谏一听,脸蛋迅速涨红,由于此时披散着头发,烛光辉映,柔和了下颚棱角,既有几分窈窕淑女的既视感,辛久夜不由自主地笑了。
时谏一听笑声,脸红更盛,抱着被子全身僵硬,辛久夜这时才感觉那个可爱的时谏没有变化。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时谏渐渐冷静下来,转头看向辛久夜,似乎在寻找某个点,好生倾诉一番。
“发生了什么?”辛久夜柔声问道。
时谏双目失去焦距,开始沉长的回忆,辛久夜安静地听着。原来半个月前,付三娘就已病逝,而生病的原因既是时谏不愿娶付三娘认定的同村女孩,付三娘怒火攻心,病倒了,结果没能战胜病魔,与世长辞。自付三娘去世后,时谏闭门不出,绒宝他们以为时谏出事了,偷偷来到时谏家探望时谏,结果被路过的邻居发现时谏与妖怪来往,于是时谏成为全村人攻击的对象。直到三日前,夜幕降临之后,后山的妖怪集体进村四处游走,不少人被吓的精神失常,然后有人推断是时谏为报复他们,故意驱使妖怪夜出作祟,村名听后,一致附和,认为时谏是灾星,先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再克死了自己的母亲,接下来会毁灭整个连家村,于是将时谏五花大绑,不容他自辩,施以鞭刑,然后将他关进毒物爬行的地窖,让时谏自生自灭。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我娘……”时谏弓着腿,将头埋进棉被里,抽噎自责。
“时谏,不是你的错,村民无知,你不能人云亦云,世上没有谁能克死谁这一说,任何生命都是有始必有终,有生必有死。付三娘一生不易,她最爱的就是你,她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痛苦,你想让她灵魂不得安息吗?”辛久夜不大擅长安慰人,也没指望自己安慰的效果过显著,只能将时谏抱紧自己的怀里,轻拍他的后背,给予安抚。
貌似辛久夜的动作有了作用,时谏将自己的双臂伸向辛久夜的后背,将她轻轻抱住,脑袋埋在辛久夜的颈肩,仿佛找到了安全感,找到了可以避风的港湾,停止哭泣。
“从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为了自己,你要振作起来,你还有大好年华,不能辜负付三娘给予你的宝贵生命。”辛久夜轻声细语,一字一句都如烛光般点亮了暗夜,温暖了夜色。
“那你以后会离开我吗?”时谏双臂下意识地抱紧辛久夜,唯恐下一秒对方即将消失不见。
“不会……”怎么可能不会!辛久夜不得许下这个不可能兑现的承诺,此时的时谏自我意识里的世界残破不堪,独自茕茕,需要一个善意的谎言修补千疮百孔的内心。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时谏突然抬头,面对辛久夜,直视她的双眼,仿佛在她的眼眸中寻找一份温情。
“会……”世上哪有不散之宴席,辛久夜垂目,回避对方炙热的目光,又说了个违心的承诺。
“我相信你。”时谏不愿深想辛久夜刚刚反应的深层含义,他只愿意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承诺。
“你快休息吧,明日……不对应该是今日,今日天明后我外出公务,天黑我才回来,你一个人在家好生修养,若是无聊,可以让阿枫去我的书房拿几本书给你看。阿枫是我的式神,其他三人也是,但只有阿枫会汉语。”辛久夜困意上头,开始低声嘱咐,然后扶时谏躺下。
“对不起,是我连累到你了……你快点休息吧。”时谏立即给自己盖好被子,扯动伤口也不在意。
“既然是家人,没有可道歉的,晚安。”辛久夜帮时谏捏了捏被角,灭了烛火,退出了房间。
睡了五个小时的辛久夜被手机闹钟惊醒,立即换上一身素白直裾,随便绑了个发髻,整装待发,临走前嘱咐阿枫多加照顾时谏,然后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南城门。
正当辛久夜啃着菜包子时,一辆三马并驾的马车在自己面前停下,这马车的长宽高皆比高敏成曾经借给她的那辆大上半倍,棕色的漆木,白色的布锦,滑动的侧门,一切都是精工细作,低调而有内涵。
车门被拉开,辛久夜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还不上来?”一身淡蓝长衫的杨延明望着对他视若无睹的辛久夜,冷声道。
“我在等太祝令,我们今天约好……”辛久夜暗自幻想自己指着阴法星,将他骂哭,这家伙居然摆了她一道,没告诉她杨延明也来凑热闹。
“我在车内。”阴法星将车门彻底拉开,露出浅衣长衫,向辛久夜示意自己并未爽约。
好吧,阴法星还算有良心,辛久夜相信有他在,杨延明不会有什么越轨之举,于是放心地登入马车内。
车内很宽敞明亮,正中间摆有一方形案几,案几上呈放一套紫砂茶器,一小型茶灶正生火煮水。辛久夜瞧了瞧今日以净白小生形象出镜的两人,学着他们的模样跪坐在柔软而又厚实的坐垫上,出乎她的意见,马车很平稳,微微颠簸,平稳到辛久夜不禁怀疑自己以前坐的马车是假的!
阴法星开始温杯浸茶,闲来无事的辛久夜拿出一本英文版的《四圣谛》,这本书还是几年前一名劝她遁入空门的印度高僧送的。辛久夜认真翻阅,但翻页声被静谧的氛围反衬得相当突兀。
“你在看什么书?”杨延明见辛久夜手中书本洁白平滑的纸张,被勾起了好奇心。
辛久夜闻声抬眼看了杨延明一眼,回复道:“四圣谛。”
“四圣谛出自释迦牟尼体悟。”阴法星倒上三杯茶,悠悠说了一句。
“你对佛学感兴趣?”杨延明微眯双眼,目光有探寻有疑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