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燕北行只身一人坐在书房中手中拿着一条手帕,上好的软绸料子,一角处绣了一朵合欢花,是她曾来纪王府为他医病时遗落的。
燕北行正望着这只帕子出神,门口传来一道声音:“王爷,小的有要事要与王爷商议。”
是管家的声音,这个时间纪王府上上下下的仆役,除了当值的,应当都休息了,不知管家是什么要紧事求见。
燕北行细心的将帕子叠整齐,放在一只铺着黄色锦缎的盒子中,小心翼翼的收好在抽屉中,这才开口道:“进来吧。”
“嘎吱——”管家推门而入,又轻轻带上门。
燕北行注意到管家只穿着白色的睡袍和黑色长靴,他进门时带过寒冬夜晚的一道冷冽凉气,他参杂了一半银丝的黑发上落了些雪花,手中抱着一个黑色包袱。
乍一看,像去亡命天涯的人。
“怎么了?”燕北行将管家引到壁炉处,让他暖暖身子,又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
“王爷,方才守门的下人来报,有个黑衣男子乘马车疾速路过纪王府,扔下了这个包裹,下人打开看是一张药方和一朵花。
想必应当是王爷要用到的,特地来请示小的,由于此人行为诡异,不光明磊落,小人这才深夜来向王爷汇报。”
说着,管家将黑色包袱放在桌子上。
燕北行皱眉,放下茶杯打开了包袱,里面是一张药放和……
和天山雪莲!
药方上的字刚劲有力,不是昭合欢像毛毛虫一样的书法,可是天山雪莲?除了魏长明,只有昭合欢知道他需要冰山雪莲!
燕北行先是震惊,又是按耐不住的激动,他脸上浮现一丝轻松。
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快!传魏长明和李明南!”燕北行的声音高了两个分贝,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豁然开朗。
管家慌忙点头:“是,王爷!”
寒冬的夜,本来纪王府已经沉沉睡去,可是一时之间又灯火通明。
李明南和魏长明纷纷来到前厅书房候命,侍女也上了夜宵和茶点,在门外守着一丝不敢怠慢。
李明南再三检查这株冰山雪莲,肯定道:“王爷,这的确是您缺的最后一味药材,配上这药方服用,七日之内余毒可以清除!”
李明南也很欣喜,十余年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魏长明却提出疑问:“这药方是合欢小姐派人送来的吗?”这句话很中肯的说到了燕北行心心念的一处。
他希望是昭合欢,也认定一定是她。
“一辆马车,一个黑衣人,还有这个包袱,去查。”这是燕北行唯一的线索,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顺着查下去,一定能找到昭合欢。
魏长明有些为难:“王爷,这着实不好下手啊!”
他们得到的信息太少了,天下之大,茫茫人海去哪里寻找一个女人?就如大海捞鱼一般,捞到的鱼,怎能保证一定是你想要的那只?
燕北行却不容置疑:“给本王查!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何用!”
他一把打翻桌子上的瓷杯,上面雕有青花文,是百年前的瓷杯,经过多年茶水的滋养越发的有润泽。
魏长明和李明南慌忙叩首:“王爷息怒,属下马上着手去办。”
燕北行平缓了下情绪,开口道:“燕北俞手下的惊蛰,将他拉拢过来,要他去做这件事。”
不得不说,燕北俞的心腹惊蛰能力过人,尤其是在人脉眼线方面。
燕北俞若没有这么一个心腹,也不会轻易的登上太子之位。
如今他已经被赐死,身边的人倒戈的倒戈,逃的逃死的死,他在这混乱之际肯给惊蛰一口饭吃,应该很容易拉拢过来。
“是,王爷!”魏长明并不觉得惊蛰是个可用之人,也许还会倒打一耙,但是他知道燕北行这样做是有他的目的。
他一直眼光长远,思虑周密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
这几日的京城变幻莫测,燕北行却置之不理,一边敷衍着众多涌上门的门客,一边急切地想要寻到昭合欢。
而昭书轻似乎是确定了自己的立场,在二皇子燕北轩和纪王燕北行之间,他选择了燕北行。
明显,燕北行更有能力重回太子之位。
可是前朝重臣也心知肚明,纵使永乐帝再大公无私,也不愿天下大全落到旁系手中,尽管这本就属于燕北行,所以有些人纷纷站队二皇子燕北轩。
尽管如此,也不乏很多人拥护燕北行。
他的身份地位,和能力都可以担当太子之位。
昭书轻选择了燕北行,就注定会让某些人不快,比如左相府的李氏和昭合萱,她们想不到昭合欢总是能如此的幸运。
太子燕北俞在位时,她被赐给燕北俞;如今燕北行重回朝堂有一番势力,昭书轻又去巴结燕北行。
若是昭书轻找到了昭合欢,一定又会被许配给燕北行。
昭合萱不甘心一辈子被昭合欢踩在脚下,凭什么她便可以高嫁!
李氏为昭合萱挑了一个又一个适龄公子,她却不愿意嫁,她怕自己嫁出去,昭合欢会比她嫁的更好!
要么昭合欢死了,她才会安心!
“娘亲,昭合欢还没有找到吗?父亲几乎遣散了所有的门客去寻她,如此下功夫,看来父亲还是最偏心昭合欢!”昭合萱抱怨。
李氏安抚她:“傻孩子,别胡说!她从小便没了娘亲,还是天降煞星,你父亲怎么会偏心她?你父亲最疼爱的还是你!娘亲一定会为你寻一个好夫婿,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昭合萱还不懂,昭书轻将昭合欢当作摇钱树,为左相府的前程铺路,可是她懂。
但是即便懂,眼睛里也容不得昭合欢这颗沙子。
昭合萱心急的问:“娘亲,我们该怎么办?”
“不用慌,娘亲已经有了线索,她去过一个边陲小镇,等找到了她,先杀人灭口。”李氏压低了声音说道。
昭合萱的脸色不再急迫,她的神情慢慢舒缓了许多。
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对李氏道:“娘亲,丽妃娘娘差人来请萱儿入宫,不知所谓何事。”
李氏变了脸色:“什么时候?”
“明日。”
丽妃死了儿子,还大闹蜀绣宫惹得皇上震怒,这件事李氏通过王夫人有所耳闻。
她费尽心思,却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吃力不讨好还惹得一身骚,还是不来往的好。
毕竟王夫人从前如此的巴结丽妃,隔三差五的进宫看望这个表姐,还经常将娘娘挂在嘴边,如今都不再来往了。
世态炎凉,人心叵测,可是也是为了保全自身。
如今的丽妃,谁见了都躲得远远的,曾经李氏费尽心思将昭合萱送到她面前,她却不冷不热,全然都是傲慢,现在倒是自己眼巴巴的赶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明日就说你得了风寒,怕进宫将疟疾传染给丽妃。”李氏小心嘱咐道。
昭合萱点头:“娘亲,她为何这个时候要见我?”
李氏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如今的丽妃没了儿子,就没了支撑点,她已经年老色衰,纵然斗不过皇后,恩宠又越来越少,只是靠哥哥手握一些兵权在宫中残喘苟活罢了。”
“娘亲是说……丽妃想要巴结我们?”昭合萱的悟性很高。
李氏轻蔑的冷笑一声:“左相府的势力,虽不大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丽妃是在拉拢我们,希望保全自己。”
昭合萱懵懂的问:“那我们要不要帮她呢?”
“将死之人,帮不了的。”李氏慵懒的从贵妃椅上起身,走到壁炉边暖暖身子。
丽妃因为儿子是太子,这些年得罪了不少妃嫔。
后宫中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善类,也不是省事的主,丽妃孤身一人,一定会过的如履薄冰。
哥哥又不在京城,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昭合萱叹了一口气:“唉,也是个可怜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萱儿,记好她曾经如何对待你的,她将你送给太子当作玩物,燕北俞不喜欢便丢了回来,她从前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李氏清楚的记得,丽妃是如何嫌弃昭合萱不是嫡女的。
昭合萱眼眸中染上一层恨意:“萱儿当然没忘!”
然而李氏和昭合萱都忘了,当初是她们眼巴巴的要去求着丽妃要让昭合萱做太子妃,只是没能如意罢了。
昭合萱福身请辞:“娘亲,天色不早了,待会儿父亲也要从纪王府回来了,萱儿先回房了,明早再和父亲请安。”
昭和萱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宗祠。
她将带有昭合欢名字的木牌从昭家的名册中摘掉,一把扔进火盆中,嘴里念念有词:“昭合欢,本小姐就当你死了,以后再别来祸害我们左相府!”
她对昭合欢恨之入骨,昭合欢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昭合萱无情的看着火盆中的木牌燃烧成灰烬,这才裹了裹自己的披肩,离开了宗祠。
黑云压得很低很低,又是一场暴风雪来临前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