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人凤已经把背包仍在一旁,他站在一道悬崖的边上向下张望,这是埋藏在地下深处的、通道尽头的悬崖。
他的背影因兴奋而微微颤抖,风从悬崖下面涌上来,托起他不长的头发。前面稍远一些的地方,无数灯火星星点点而又模模糊糊的重叠在一起,像是镜头在焦点之外如奶油般化开的背景。
此时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直径约有500米的巨型坑洞,严格的说,这更像是一座向下修建的高塔。
江晓俞也站到崖边上,抬头向上,在昏暗的灯光里隐约能看到“遥远”的洞顶,从头顶岩壁上垂下来巨大钟乳石,但在直径半公里的“塔身”之内,这些十几米长的石柱也显得相当渺小。
用遥远来形容,是因为他们目前站着的位置,和洞顶之间还隔着至少十几层楼的距离左侧紧贴着岩壁的阶梯盘旋而上,围绕这巨大的空间螺旋上升,沿着这条古老的阶梯,在岩壁上又开凿出了无数的房间。栏杆、回廊、凌空的石桥、大小不一的房舍交织在一起。
这俨然是一幅曾经存在过的生活画卷,但遗憾的是,向上的阶梯早已经大面积坍塌了,在没有攀岩装备的情况下,那些东西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好在右侧向下延伸的阶梯大部分还算完整,被铁丝网罩着的白炽灯和古老的岩石阶梯一起向下延伸,大部分灯还亮着,在倒扣着的高塔里,转着圈一直通到下面更遥远的地方。
黑色岩石砌成的阶梯高大、厚重并且古老,带着无法言喻的沧桑感,每一级台阶高约半米,大概有十米宽。台阶以精准的弧度盘旋而下,低头看下去应该有上百层,连接着岩壁上数以万计连绵不断的房屋,俨然一座小型城市出现在脚下。
这种景象让人见了油然而生一种史诗级的神话感,像是万物起点,也像一个终点,有种悲怆的孤独感让人万念俱灰,似乎亲眼见着一切从虚无中来,又终究归于虚无中去,仿佛这就是世界深处孕育了一切生命的地方,又或许是万物终结之地。
“我打赌你从来没见过这种地方。”喵人凤盯着下面灯火阑珊,头也不回的说。
“嗯,确实……没见过。”江晓俞此时已经陷入了一种思维停滞的状态,为这个地方的存在设定一种合理化的因果缘由,已经消耗掉了他几乎所有的能量。仿佛意外闯入了一座向下倒吊着的高塔,站在窗台上看着塔身内部能把人震撼到哑口无言的景象,但更重要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如用什么方法?修建了这里……
其实他已经见过一次类似的景象,在烛龙墓地的深处,或许是宛渠国人也在崖壁上开凿出连绵不断的成千上万座庙宇,掏空了整座山一般,却看不出埋藏着什么样的过往。
“你们没觉得,这台阶有点问题么?”薛星野站在黑色石阶前说。
“太高了?”韩凌歪头看着他。
“对,太高了,五十厘米高的台阶,是给什么人修的呢?”薛星野转头看向沈语凝,“在你讲的那个故事里,欧拉福父子在地心世界遇到了巨人,他们大约有人类的两倍高。”他又指着台阶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巧合,或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言下之意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有时候真相只能作为一种愿望存在人自己的心里,因为那些“真实”早已经消散在过往逝去的时间中了。
“我看咱也别猜了,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归,不用我多说,你们也能看出来这地方不一般。”喵人凤坐在台阶上,从包里掏出压缩饼干和水,撕开包装狠狠的咬了一口,“咱们该吃吃该喝喝,休整好了下去看看到底藏着什么好东西。”他飞快的抹了下眼角,“我长这么大,一直不相信世界这么简单,人类这么孤独。老是有人嘲笑我们是幼稚的阴谋论者,笑话我们看的都是地摊文学,但我就是不服。这一次,是我觉得自己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了。”
薛星野坐到喵人凤旁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其实我们已经算是这世界中的异类了,看到了不少别人见不到的东西。但我们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赤霄剑能让时间变慢,为什么那个二货能冰镇饮料,我也想知道真相。”
“我也……”江晓俞张开嘴又定住了,“幸亏我反应快,差点又让你们占了便宜。”他抢过喵人凤手里的半块压缩饼干,吹了吹咬下一口,嘴里咕哝着说:“韩凌你给算算,走到下面有多远。”
韩凌用步枪瞄准镜上的激光测距左右看了看,又低头往下看了看,然后捋了下额前的长发小声的说:“直径大约五百米,周长一点五公里,向下一百层就是一百五十公里,至少是三个半马拉松,正常速度推进需要十五小时以上吧。”
江晓俞冲韩凌抱拳表示感谢,又喝口水把饼干送下去,这才转过来跟喵人凤说:“听见了么?别着急别冲动,咱们慢慢走,你看见那儿了么?”他指着下面一个地方。
“看见了,怎么了?”喵人凤一脸的不理解。
“我估计到那咱们得就地扎营休息。”
“哦……”喵人凤恢复了理智和冷静,感觉有点小小的不开心。
这时候道源双手合十朝深渊里拜了一拜,接着说:“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下面有什么毒蛇猛兽也未可知,依我看应该先给船上发个消息,我们再从长计议,轻装前进。”
几个人这才想起来,差点让突如其来的大发现充昏了头脑。
喵人凤便和韩凌一起回上面的通讯室,给船上汇报情况。薛星野则重新整理背包,把太重又很可能用不到的东西留在原地。江晓俞一直怀疑江毛毛吃掉了帝江头上的那个“漩涡”,对此始终耿耿于怀,于是抱紧了自己的背包,说里面没什么东西不用整理。
准备工作忙碌而有序的进行着,只有一个人始终平静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