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写的不错,看来此行的收获远比我们一开始设想的要多。”校长端着长烟袋锅悠长的吸了一口,再吐出来的烟雾被某种力量精确的控制住,一股白色的小龙卷风直吹向正上方,确保面前的江晓俞吸不到他的二手烟。
江晓俞向来不擅长被人表扬,“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意外的假期短了点,是不是?”校长笑着说,然后又拿起了茶壶。似乎全天下的老人都会逐渐回归到这种生活方式,因为已经用了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把想知道的东西都看了个遍,只剩下那些全无兴趣的,到了夕阳红透的岁月,便醉心于这一张茶案上的平静生活。
“那倒也不是……”江晓俞摇了摇头,“有时候想起来,其实我从前一直算是虚度光阴来着,自由自在的日子已经过的足够了。反而觉得现在这样,才有一种充实的活着的感觉。”
校长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人啊,闲了想忙,忙了想闲。龙渊阁那帮老家伙可是闲了不少年了,这一次都兴奋的够呛。光是从理论上对那块上亿年前的写着英文的石板进行可能性的论证,估计也要花上一段时间了。”
“关于那个地方,他们目前有没有什么初步的判断?”
“有。”校长喝了口茶,“据他们分析,沙子里那些建筑应该是人类出现以前,地球上的古代文明留下的,而后又因为某种原因遭到了几乎彻底的毁灭,只有深埋地下的这些,才被很偶然的保存了下来。他们还说,那些没有窗户的高塔,显然是种监牢,可修建它们是为了关住谁却不得而知了。”
“关于那块石板就更难说了。”校长耸耸肩,“有人说那只是巧合,因为简单的抽象线条一共就只有这些可能性。而另外两派已经吵的快要打起来了,其中一派坚信平行宇宙可以完美解释所有的事,并且在理论上无懈可击。另一派说的可就坦诚多了……”说到这,校长皱着眉头苦笑,仿佛一时词穷。
“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说平行宇宙是好莱坞糊弄小孩子的玩意。而时间旅行嘛,除非先论证一个人能把拉出来的屎完美的收回去,否则不接受这种假设。”校长停顿了一下,“说实话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江晓俞一时无语,脑海里浮现出时光倒转的画面……确实,如果时间真的可以逆流,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无数卫生间里都会上演刚刚提到的那一幕……
“呃……”这种富含冲击力的画面让人感觉怪怪的,江晓俞赶紧岔开话题,“没有嗅觉的王道士,会是钱穆良么?”
“哈哈,这条线索简直太秒了。”校长一下子兴奋起来,挥手磕掉了烟袋锅里的残灰,“如果我们把目前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似乎会是一个相当精彩的历史故事。”
“擅长锻造和炼金的宛渠国人,先是为大秦铸剑造甲,之后又被放逐到地底的洞窟里,然后又被元太祖的手下抓走,人工制造了一条听话的‘真龙’,帮助元朝将士在战场上厮杀。后来大元的国运随‘真龙’一同衰微,其中一个宛渠国人从地底深处逃出去了,带着复仇的欲望,他化名周颠,去帮朱元璋颠覆了元朝。”
“但他发现自己再一次被权力利用了,朱元璋鸟尽弓藏想要杀他,于是这个既幸运又不幸的宛渠国人出海远去,仇恨升级,我们之前所知道的大致如此。而现在你带回来的消息,又补上了后半部分。”
校长顿了顿,接着说:“敦煌太清宫的道士王圆,一个几乎什么都会的出色铁匠,唯独没有嗅觉。而且被亚辛身体里那个绅士一般的灵魂评价为‘聪明、出色’的王道士,显然不应该是偶然发现了那些经书那么简单,也不会像现在流传的说法,他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就被人欺骗变卖了文物。”
“所以那是他复仇的开始?”江晓俞问。
“我想应该是的。清朝末期他从海外归来,开始进行所谓的原始积累,包括资金和情报。对他来说意外幸运的,是用经文交换来的那个关于灵魂的秘密,后来他又用这个秘密,让亚辛反过来占有了这个秘密原初拥有者的灵魂。这种因果的轮回,听起来既讽刺又有趣,如果我们站在那个‘老绅士’的角度思考,他一定是在王道士手里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古书,才值得这么干。正应了那句老话朝闻道,夕死可矣。”
江晓俞听完陷入了沉思,他感觉这里面的伦理关系略有些复杂,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拥有复杂的人设钱穆良的身份随着时代一直在变化,而亚辛的身体里住着至少两个灵魂,那个老绅士更是有着难以想象的传奇经历。江晓俞又回忆了一遍在矿坑深处的时候,和亚辛的那些精神分裂般的对话,才逐渐捋清了事情发展的脉络。
下面需要思考的问题就是,这个“老绅士”到底是谁?或者退一步说,他曾经是谁?江晓俞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校长。
校长往烟袋锅里重新填上烟丝,江晓俞很懂事的弹出几颗火星点上了,校长猛吸两口,接着说:“兰登华尔纳,1881年出生,1899年入哈佛大学学习,1905年重返母校哈佛大学进修考古学一年,大约在1923年组织考古队来到中国敦煌,带走了不少壁画和佛像。保罗伯希和,1878年出生的法国汉学家,1908年往中国敦煌石窟探险,购买了大批敦煌文物,带回法国。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1862年出生于匈牙利布达佩斯,是国际敦煌学开山鼻祖之一,是今天英国与印度所藏敦煌与中亚文物的主要搜集者。还有俄国人鄂登堡。我想,或者有很小的可能,那个老绅士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那比较大的可能呢?”江晓俞接着问。
“活的久的人都会尽量隐藏自己,所以他更应该是一个不被历史记录的人,就像……”校长看着江晓俞,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就像你的朋友叶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