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俞向下穿过一层炮列甲板,也就是船身上单独用来安置火炮的一层,船舷上开了两排发射口,他目测这一层大概有二三十门老式火炮,甲板上还有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再往下就到了船舱内的生活区,厨房在船尾这一端,他屏住呼吸还是觉得一股腐臭的味道直冲脑门。
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当然也没有那个名叫“马哈之”的中国人。但也没有人的尸体,看来战斗只发生在甲板和上层船舱里。
他所见之处一片狼藉,托盘里还有码放整齐的腌肉和面包片,已经生了蛆,仿佛在开饭之前突然遭到了袭击,厨师们被迫出去参加战斗,就再没回来。
江晓俞在厨房里转了一圈,这里有个细节,再次说明了这是个幻境而不是真实的地方餐桌上的蜡烛一直在燃烧着,并且没有任何燃尽的趋势。
在蜡烛微弱的亮光里,他看到角落里的吊床下面有个蓝布包袱,像是属于中国人的行李。
果然,解开之后包袱里除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个蓝皮线装的小册子,红线纵隔的宣纸上写着汉字,看起来像是这个马哈之的日记。
第一页正中间写着:“我既自命哈之,此去巡礼便无回头之路。”
他继续往后翻,内容主要是对明朝官府的不满,尤其是对于禁海。这个马哈之认为禁海太可惜了,阻碍了人的视野,外面的世界还有那么大,必须得出去走走才不虚此生。
随后记录的大部分是他在船上的生活,刚出海的几天记录的内容还挺多,有天气变化,还有与荷兰水手一起钓鱼,估计是因为新鲜劲还在。后面日记的内容就逐渐潦草了,有一天甚至只写了“想泡茶喝”四个字。
翻到最后几页,日记逐渐跟怀表回放的内容有了联系,上面是这么写的:
一朝得见神迹,你便要寻上天的指引,周兄能将世间万物展现在人面前,自然便会有无上独一的神主,掌握这世间所有的道理。
周兄说人心都是坏的,每个人都想利用他的族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不服。
周兄说嬴政如此,铁木真如此,那个姓朱的叫花子也如此,他已经信不过任何人,他要重新开始,终有一日再回来,让天下人为他的族人赔罪。
再往后翻:
他所说之事过于离奇,他要行之事尽为杀戮,吾无能为力矣。
但既有神迹,便是有真神,此去麦加朝圣,一路巡礼,万事皆在身外。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
周兄说明日便是全新世界之起点,我颇为不解。
马哈之的日记到此为止,看来他走的也很急,连日记本都没来得及带走,但一路走过来却没见到东方人样貌的尸体。
接下来只能去仓库找那个周颠的线索,仓库通常都在船底的水密隔仓里,江晓俞再下一层甲板,腥臭的气息更加浓重。
仓库里堆放着半腐的咸鱼,旁边却有个小舱室收拾的相当干净,江晓俞刚走进去,就听见身后有动静,他一回头,钱穆良正站在他身后……
这一惊,江晓俞就醒过来了。
醒过来还是在豪华四合院的大厅里,钱穆良几乎脸贴脸的站在他面前,轻挑着嘴角儿看着他问道:“你都看见什么了?”
江晓俞愣了一下,有点不敢说话,感觉这人透着一股子邪性,怎么都不对劲。心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刚才那些没捋清楚的事,摇曳的蜡烛照着漆黑的船舱,还有那些恶臭的气味,脑子里像是装了一坨浆糊。
钱穆良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我以为你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呢。”然后转身冲台下严肃而又隆重的说道:“这个年轻人他说,他在这面镜子里看到了宇宙的起源,也看到了我们生命的归宿,这就是天赐的洞察。祝贺他,也祝福我们自己,洞察一切,走向永恒!”
他说完了振臂一挥,现场陷入一片狂热。
……
……
江晓俞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瞬间信息量太大反应不过来,直到这场活动结束,和叶荻两个人出了院门,晚风一吹,才觉得清醒了点儿。
“你说这帮人是不是傻?虽然这个钱穆良确实不是一般人,但也不至于拿他当真神吧?”江晓俞挠着后脑勺说:“他这不就是邪教教主么?”
“大部分人不傻,各怀鬼胎罢了。不过有的人只是因为怕死,为了死之后能有个去处,也就什么都信了。”叶荻侧过身看着他说:“但是刚才你确实不正常,一碰那个镜子就傻了一样,自己又哭又笑的,那个钱穆良正对着你一看,你就醒了。这种事发生在眼前,也怪不得有人信他。”
江晓俞把里面看见的东西简单讲了讲,叶荻听了点点头说:“类似的事情我之前也听说过,据说在那种幻境里看见的,都是周围某个人心里的事,包括那镜子里的景象,应该都是那个钱穆良眼见过的。不过也有人说那是个局,为的是把人困在里边。”
“可我跟他不认识啊,头一回见面,他犯得着给我设个局?”江晓俞皱着眉头,“不过话说回来,这人跟你什么关系?还给你请柬。”
“算是老板的老板吧,不过我的老板只是个普通人,可以确定。”叶荻回答。
“反正,我看你还是换个工作吧,这个老板不像什么好人。就你这颜值,开个直播间当主播得了,光喊老铁双击666就得有人给你送跑车送火箭。”
“你们章老师不让啊……”
“……”江晓俞无话可说。
“不过说正经的,如果你在里边看见的,真是那个钱穆良脑子里的事,你还是得找人帮你分析分析,小心点总是好的,万一他有什么企图,这个可不好说。”说到这,叶荻表情突然严肃了。
“你不就是跨越时代长河,见多识广的么,你不能帮我分析?”
叶荻摆摆手说:“我经历的都是片段,甚至连片段都算不上,只是碎片而已,你还是另找能人吧。”
江晓俞一想确实如此,既然钱穆良说话的时候,墙上投影那个符号和地底下那几个老头身上的刺青一样,这事还是应该先跟周萌说说,万一他们有什么联系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