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婆山的鬼子，人数不少，又有据点工事依托，本不好打。上级要求是拔掉，不是全歼，至少也要重创，毙伤一多半，迫其撤退。抓一把的打法肯定达不到目的。

有人问，上级为什么不让我们派队伍送他们过这一段呢？

文团长说，我没问。我是这样想的，把弹药送过去，不全是地面上的事。这一带的地形大家都知道，骡马道只有一条。如果鬼子在这几个山头里，占到了一个，那么整个队伍就全停在这个道上。两小时以内，鬼子的飞机就能到。这里也没有多少大树，从上面看得是清清楚楚。一丢炸弹，跑都没地跑。

钟洪友眼睛盯着桌上摆的茶缸，那是欧阳参谋长摆的，用来示意王老婆山的地形、敌情。他毕竟是身经百战，杀敌建功的激动劲一下就过去了。他一边仔细听着别人的发言，一边默默地想主意。

文团长说，我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不太成熟。

帅政委说，你说说看。

文团长说，过去三个连，加强两个机枪排。在晚上动手，从东北西三面形成包围之后，先端掉山上的地堡，然后围住村子一点一点往里啃。大家看怎么样？

帅政委说，就按文团长的想法，咱们大家议一下吧。

有把握吗？有人提出疑问。鬼子据点离县城只有四十里。前几天，友军七十一师打离石县城东三十里的李家山，一个四五十人的小据点，只打了一半，怕鬼子援兵，就撤掉了。

欧阳参谋长说，李家山是在汾阳到离石的汽车路上，鬼子来的快。王老婆山这条路是骡马道，跑不了汽车，鬼子急行军也要四五个小时吧。

文团长说，有四五个小时就够了。打山上这一块，大家都有经验，只要不暴露了，我们先动手，用不了太多时间。打村子嘛，打顺了，能全解决。打不顺，也可以解决大部。鬼子的援兵一到我们就撤。

能解决大部，那就是一百多了，可以达到作战目的。钟洪友回忆了一下八路军各部队最近的战绩通报，三八六旅在河南修武，晋察冀在河北易县，六八五团打孝义，六八六团在汾阳，六**团在威县，新七一八团在崞县，也都在这个数上下。可问题是——

三个连的兵力是不是太少？有人说。

欧阳参谋长算了下账。

鬼子一个加强中队，有二百多人。驻守府谷的八十六师五一二团偷袭保德，是两个营打日军一个中队。三十五军四二二团夜袭大武，附加一个山炮营打五百。七十一师在李家山是两个连打一个加强小队。三月份七一七团夜攻三井，二千五打**百，最少也是三打一。就按三个打一个来算，要七百多人。

从我们自己这方面讲。八十六师战斗力弱些，保德一仗基本上是自己伤亡二到三人，消灭鬼子一人。三十五军战斗力强，在大武伤亡也有三四百，略少于鬼子。七一七团歼敌三百，自己伤亡二百五十。如果己方伤亡达到一百多人，至少需要三四百没受伤的来抬烈士伤员，加上掩护的部队，最少也要七百多人。

文团长说，我是仔细盘算过的。二个方面。一个是围这个村子用不了多少人，兵力展不开，人多了也没用。李家山这一仗，打掉碉堡之后，已经是一百五十人对二十人了，还是拿不下来吗。第二个是王老婆山那一带，山上没有水，村子少，村子里的人家也不多，都是穷人，窑洞少。兵去多了，一驻一大片，不方便的地方太多。

大家算了算账，三个步兵连除去勤杂人员伤病号，加起来有四百多一点，加上两个机枪排，再加上侦察、通讯、救护、参谋，总共有五百冒头了，是敌人的两倍。

再说手头能拿出来的机动兵力也就这么多了。警备八团编制是三营十二连。一营有一个连去运物资没在家，三营有一个连由曹主任带着去绥德参加活动了，骑六师刘桂五师长上个月在武川黄油干子阵亡，灵柩运往西安，途经绥德时要办一个仪式。有的连队由于干部大调整，战士大调动，兵员不满，武器不齐，战斗力打了折扣。警备八团防守的河段有一百多里，大大小小的渡口三十多处，站岗、装运等等工作也不能全停了。

作战问题不大，撤退怎么办呢？

文团长说，我跟老韩谈过，我们再到河东活动，他们配合。老韩他们有二百多人，抬烈士伤员，这些挑夫的工作他们来做。

有人提出，老韩他们这些游击队，成立时间不长，没有打过仗，枪炮一响，炸了营怎么办？

二营傅教导员说，，那好办。把游击队按要做的事，分成小组，每组人不要太多。他是搞过赤卫队游击队的，有经验。

那么，这些组长从哪来呢？

钟洪友说，可以从警备区独立营过来的人里边找些班排长老兵，让他们去当这个组长。黑军暴动时，他们到河东活动过，打散了，自己就能走回吴堡来。他们说话也能让人家听明白，不像我们南方人。

钟洪友的连里就有从警备区独立营分配过来的。

欧阳参谋长一边计算一边说，鬼子有二百多人，少说也有十多挺轻机枪，六个掷弹筒，还加强有重机枪。李家山那一仗，打掉了碉堡里的重机枪掷弹筒之后，村子的鬼子还能用轻机枪、掷弹筒支援碉堡里残余的鬼子。主攻的那个连长就是叫村里打来的掷弹筒打伤的。

火力不足，怎么办?

钟洪友指着桌上的杯杯碗碗说，打掉山坡上的地堡，我们不是就围到跟前去了吗？这个距离上，机枪这些大家伙就不太管用啦。咱们不是有手提机关枪和自来得吗？放到一起，来他一个快枪队，放到部队前头。不管是山坡地堡里的鬼子，还是村里上山支援的鬼子，都可以冲他一家伙。

自来得是驳壳枪的官名，平时大家都不说。文团长下的规矩，军事会议一律说军语，武器说官名。

于是大家翻开自己的小本子，一支枪一支枪地数起来。一共凑起来十四支百克门花机关，四个地方制造的。三支晋造汤姆生冲锋枪，两支有小把的，一支没小把的。六支二十响自来得，总共有五种样子，最好的当属司务长的德国造。

文团长想了想，对一营龙营长和张教导员说，你们少说了一支百克门。龙营长忙解释，不是我们要隐瞒，舍不得，那支百克门是打七六五子弹的，只有半夹子弹，平时通信员背着就是个摆设。

文团长说，咱们八路军打仗就象是穷人过年，刮干净缸底，才能煮锅杂粮粥。不就是白朗宁的子弹吗，先把这枪算上，子弹吗，团部所有用小枪的，都把子弹交出来。

有人说，川造的百克门打多了要卡壳。有人说，听七一六团的人讲，他们团警卫连全是晋造汤姆生，打神池的时候，子弹越打越没劲，最后只能当棍子用，吃亏不小。

钟洪友一撸袖子，这好办，一人来把大刀。

欧阳参谋长说，听说华北的军队，背百克门和自来得的兵，都配一把大刀。

帅政委说，我们也这么配，可以从自卫军那里借一些。还有刺刀，我们一多半的枪都没有刺刀。能不能这样，不去的部队，不管是哪种枪，把刺刀全部借出来，对着枪的型号配，应该能配上一批。

有人提出，村子西边地势低，一旦攻不动了，就被动了。就拿李家山说吧。友军是先摸上去投手榴弹，然后冲进碉堡去白刃战，消灭了二三十个鬼子。可后面一跟村子里的鬼子形成对射，就打不动了。比武器，比弹药，比士兵射击技术，鬼子全占优势。

欧阳参谋长说，我们团是老部队，打枪好的多，组织一个神枪队，爬在那里跟鬼子对着干，肯定不吃亏。

文团长说，我想是想过，这里有一个问题呀。晚上，二三百公尺，这个水平的，你们见谁打过？

大家都笑了。

这句把钟洪友也给问住了。不是官僚主义不官僚主义，自己是改编以后才到现在的连队做的指导员，基本上都不熟悉。部队一直没打仗，更没子弹组织夜间射击了。谁打枪好，都是了解情况时听大家说的。

文团长也笑了，就先按你们小本子上的吧，然后再访问访问，选十个好的。他们用的都是好枪吧？

大家翻着小本子，一个人一个人地说，一支枪一支枪地数。人都是老兵，五年军龄以上。枪都是好枪，基本是外国造。七九枪有德国的，捷克的，比利时的，中国造的只有一支奉天造。另有俄国的水连珠，日本的三八枪，竟然还有一支意大利造的六五枪。

意大利枪不常见，子弹也与日本式的六五枪不通用。文团长问，有子弹吗？三营刘教导员指着小本子说，有不少，二十七发呢。

有人提出，谁来做队长呀？

钟洪友随口就说，司务长呗。

大家都笑了。

大政方针确定了，团领导进行了分工。文团长亲率部队过河，帅政委组织渡河船只，欧阳参谋长拟定作战计划，调整留守部队的防御部署。过河的部队由一营和二营出，驻守丁家畔的一营出一个连，驻守宋家川的二营出二个连。有钟洪友他们连。另去一位营长和一位副营长协助文团长指挥。营长和教导员们都争着要随队过河，场面一时有些乱，文团长点了两个人，二营的潘营长和一营的副营长。帅政委和欧阳参谋长当场同意，大家也就不再争了。

文团长站起身说：“这样吧。过河的连队，明天上午集结，傍晚开始过河，后天中午进入王老婆山一带，晚上进攻。参谋长你来拟订作战计划，侦察科长明天上午过河联系游击队。咱们的会就开到这，大家回去分头做准备，晚上八点钟开作战会议。”

注：黑军暴动，请详见《吴堡县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