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七号,农历二十九,春城小雪,若言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没有大包小包,仅仅背了个常用的黑色背包,里边装的是一些土特产,还有一些火腿,加起来大概是四五百块,加上火车票三百左右将近花了一千块钱。
不到两年前,若言带着梦想来到了这个四季如春的城市,高考填报志愿时第一志愿填了最拳馆最近的这个大学,如愿以偿的进入到了学校,也如愿地来到了拳馆内训练,拳馆交了一年的学员,从一个新人到正式的拳手,拿到拳手执照他用了一年左右的时间,这两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双亲去世,被退学,尽管不是很在意这个毕业证,不过对于若言而言,他知道自己已经辜负了老爹的期望了,如果他还活着想必会很失望吧。
半夜醒过来的若言翻起身给乐乐盖好被子,天气有些寒冷,有保湿瓶接了杯开水,接着放到休息的桌子上,口有些渴,打开手机一看,凌晨三点钟,静静等待着水温下来,车窗外,一望无际的黑暗,若言仿佛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他的人生,人生很漫长,也很短暂,梦想未实现之前很廉价,只有实现了的梦想才是如果皇宫的久藏的珍珠般独一无二。
黑夜渐渐散去,车窗外一缓晨曦映入眼帘,黑夜终究会过去,光明终究会到来,有些黑暗却并不一定会到来,而你能做的仅仅是在漫长的黑暗中用细长的双眸透过黑暗凝视着那一丝遥不可及的光辉,有人的最终走到了终点,而有的人死在了路途之中,而他是哪一种?
日上三竿,火车准点到达,车窗外没有半点阳光,一阵雨刚过,雨雾笼罩着这座小城,若言顺着人潮,背着他的背包,拉着乐乐,往出站口走去。
气温略有些低,若言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捂热,牵着乐乐的手往前走着,刚下楼梯是一个停车场,停车场停满了车,无数的人影在出站口翘首以盼,期待着下一个出站的人是自己思念的人。
半年前,满头白发的他从这个车站拉着乐乐踏上了到自己学校的路,两个相依为命的人用坚强的内心度过红尘;半年后,他被退学,也是一个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孤单地回到老家。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若言依然是那个若言,一个没有物质的青年,有失就有得,乐乐也不再是当初的乐乐,她思想变得更加地成熟了,很多时候都能自己处理好事情,只是对若言的依赖依然没有变。
家也不再是当初的团圆的家,现在这个少去了两个亲近的双亲,让这个家庭如此的支离破碎,拳馆放假五天,刚好趁此机会回到老家一趟。
“嘀!”公交车停在眼前,若言赶紧拉着乐乐的手挤了上去,人很挤,都是回家过年的,若言也没有任何怨言,没有伞的孩子就得跑,路有些堵,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汽车站,若言到售票窗口买了两张回老家的车票,带着乐乐乘坐最先发车的一趟车回老家。
“哥哥,要到家了吗?”乐乐在旁边声音有些低落地问道。
“嗯,快了。”若言冲着乐乐微微一笑。
距离越来越近,若言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象,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往事的一幕幕,人老了就容易怀念往事,老头子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一种是经历了磨难之后依然能笑对人生;一种是历尽沧桑从而看淡一切;最后一种则是不停地抱怨老天的不公。不管若言未来会经历何事,老头子都不希望若言是最后一种人,若言也不是那么乐观的人,很多事情都看淡了。
不可否认,若言的心智要比同龄人高出许多,这心智让他看淡世间,同时也让他少了许多乐趣,比如同龄人喜欢的酒吧、ktv或者旅行,若言发现自己都不喜欢,他只喜欢找一本书静静地看着,等待着宿命的到来,宿命是什么他不知道,不过若言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只是他还没有找到。
“....到了,要下车的赶紧的。”售票员的声音将若言拉回了现实,最后扫了一眼座位确定没有东西落下,拉着乐乐走了,其实到了这里距离老家还有四五公里,不过却没有班车、客车,若言也不想麻烦族叔或者伯伯来接,所以与乐乐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回去。
这一段归途终于要到了,若言怀着复杂的心情终于望见了无数林立的楼层中无比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那一座,整个小屯最上边的一个三层未装修的平房,若言一直平静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笑容之中有着深深的眷恋还有着浓浓的思念。
家,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眼,几千年来始终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无论是外出谋生计的中青年,还是叛逆的青少年,心底深处位置最深的就是这个简单却又不平凡的家。
“哥哥,我们到家了。”
“是啊,到家了,回家咯。”
这是当初与其它叔伯分房平分建立起来的房子,几栋平房紧紧地贴在一起,尽管不想小时候那般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大土房子里,不过现在起码不会被风吹雨淋了,事情变了,情分不变,几个长辈依然待他如初,对于若言来说,这才是最原始的感动,最真挚的情感。
“若言,乐乐,回来了啊。”
“是啊,婶儿,回来过年了。”
“若言,乐乐,回来就好,刚好赶上饭点了儿,回来休息一下准备吃饭了啊。”
“嘿,好啊,叔,你这是要去哪儿?”
“抬两箱啤酒去,一会喝一点。”
“成,没问题。”
“若言哥哥....”
“若言....”
看着一个个无比熟悉的面孔,若言一个个与他们打着招呼,很多在外工作的长辈基本上都回来了,还有这些长辈的小孩子一个个眼神之中露着微笑缠在他身后的,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童真面容,若言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对于他们来说,一年之中其实跟父母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留守儿童就是这样。
若言带着乐乐回到了房子里,推开门,客厅里还蛮干净的,应该是老爷子有空来帮忙打扫的,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在面前,若言的心不可能阻止的触动了一下,家,这是里他的家。
将东西放回房间,房间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除了窗外这些没有收拾过,窗外比较高,老爷子也收拾不到,不过能收拾到的东西基本都收拾到了,也没有啥收拾的,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沙发、一张书桌、一张板凳,其它的就没有啥了。
将东西放好,出门路过父母的那间房间,若言站在原地一声不吭,若言仿佛看到了他的面前有两个熟悉的人影在跟他说话。
“若言,衣服我都给你收好了,房间里要经常收拾,男孩子也要干净一点。”
“你这个臭小子,考试成绩这么差,我这么优秀的一个老师,你说你这脑子咋不随我...”
“若言,上了大学,要看上哪家漂亮的温柔的姑娘可要抓住机会,娘不会给你乱点鸳鸯谱的...”
“不管你要做什么,反正拳击你玩玩就行,不要认真玩,不然我跟你急...”
若言的脑海里闪过当初自己初到春城上学时,双亲对他的嘱咐,若言的精神有些恍惚,若言看到他们正在靠近自己,若言缓缓抬起手,触摸了过去,手从脸颊上穿过,从她的笑容,从他的严肃之中穿过。
“啪!”的一起,钥匙掉在了地上,若言依然沉浸在这幻觉当中,好久没见到你们了,我想念你们了。
“哥哥。”乐乐的声音打断了若言的思绪,若言缓缓回过头,看着乐乐将钥匙交到自己的手中。
“哥哥,小叔喊我们下去吃饭了。”乐乐肚子似乎有些饿,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应该是回来时坐车太久疲惫了,若言摸了摸乐乐的头。
“乐乐,你先下去吧,哥哥,等下下去。”若言看了一眼手中的钥匙,在给双亲下完葬之后,他们的好多东西都没了,不过还是有些没有处理,若言怕自己触景生情,所以将这门给锁住了,好久没回来,或许是太过思念,若言突然想进去看看。
这是一个很强烈的情绪,若言不想压抑自己,而且他也要释放一下内心的情感,尽管有了白沙,但人生的三情当中的亲情、友情、爱情,亲情是与生俱来的,也是最无法割舍的,爱情并不能替代这种情感。
锁旧了,开锁费了不少时间,房间里布满了灰尘,若言推开门,房间里的摆放依然整整齐齐,只是这一切都布满了时间的痕迹,时光只能带走了尘世的光辉,反而会让这心底的思念愈浓愈烈。
“老头子生前一直说我考个二本丢了他的脸。”若言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高考分数刚出来时那会,老头子那不满的神情若言依旧记忆犹新。
“没有啊,哥哥,爸爸跟我说,不管哥哥你考得怎么样,他都以你为骄傲,他骄傲的是你的品性,他的人格,这才是他看重的地方,或许你的成绩不显眼,甚至是不好,不过爸爸说你有担当,有责任感,又爱国,他很满意呢。”乐乐站在旁边轻声地说道,看着若言抱着双亲生前的结婚照在傻傻地看着。
“是啊,哥哥未来有一天也会因你而自豪的。”若言宠溺地看了乐乐一眼,将照片擦好灰后重新放好。
“乐乐,爷爷的教育方式并不是那么好,我希望你不要记恨他,毕竟他没有受过教育。”若言蹲下身子来轻声跟乐乐说道。
“我不恨他,我只是有点怕他。”乐乐摇了摇头,若言想了想,只能让时间来抚平了,老爷子不会教育人,只会打骂,尤其是对若言,偶尔也骂乐乐,只要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老爷子的脾气在这个小屯子里是出了名的,就算是混黑的混混,看到他也得客气地打个招呼。
“走吧,吃饭去喽。”若言拉着乐乐的手,将门重新上好锁,下楼去了。
“来,若言快入座。”小叔热情地招呼着若言兄妹,餐桌上菜肴都是家常便饭,不过鸡、鸭、鱼肉都有,素菜以及一些汤水,人很多,分作两桌,妇女孩子一桌,爷儿们一桌,若言的老爷子也在。
若言打开酒瓶给众位长辈都倒满了酒,一起干了一个,一帮大佬爷们聊得也很起劲,不过大家基本上都不会聊若言父母生前的事,避开了这个话题,非常照顾若言的情绪,若言吃得也很舒服,家人就是这样,知道如何避免一些情绪化的往事。
“对了,若言,那个老王来找过我,说是让我给你们道歉,并且将个纸袋子交给了我,我没看不过估摸着里边贷不少,交给你爷爷处理了,大伯你也说一下吧。”小叔说着对着若言的爷爷提醒了一声。
“现在我也来跟你说一下这个问题,当初他喝醉了,把你爸你妈给撞死了,也就是我儿子,我养这儿子这么大不是为了这一点钱,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你这苦命的孩子,也不容易,不是这点钱就能打发的,就算的他再怎么道歉,就算跪下来我也不同意,他妈的算什么东西。”老爷子说完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整个桌子的人基本上都是老爷子的晚辈,老爷子的气场太强大了,众人也不敢有任何的意见只好在旁边劝慰道,不过老爷子依然是气未消,若言知道现在自己必须说一下自己的想法了。
“爷爷,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他们的道歉我们收下了,至于钱退了很好,我们不差这点钱,但是从我个人的来说,我不会大原谅他们。”
“你也年纪大了,以前我们关系不好,现在冰释前嫌,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就当为了我跟乐乐,好好活着。”若言说着给老爷子倒了一杯白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若言端着酒杯敬了老爷子,一杯白酒下肚,胸中像是火烧一般。
“好,好,不想了,我也不会原谅他的。”老爷子将这杯孙子敬的酒一干二净,眼眶有些湿润,这一位当了多年的村干部的老头,在这个小地方威风了大半辈子,这一刻也算是想通了,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如今想来已是一半身子埋在黄土里了,一些遗憾的事慢慢留着自己咀嚼好了,只是苦了这孩子。
“来来,不说这些了,叔儿们,说说你的一些事儿呗。”若言则是挑了另一个话题继续聊了起来,吃饭不宜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对于他的生命而言这是他所不能承受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