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不眠之后,次日清早众人饿着肚子上山。经历了头一天的惊魂后,连生火做饭的勇气都失去了。
走了二十里山路,前面是一个三岔路口。
三名道士打扮的青衣男子守在路口,为首一个二十四五岁年纪,着实潇洒的很,移步向前向李默拱手作揖,说道:“在下宋云子,家师前日从周尚书处得知天威将军上山,特意命我在此迎候。”
李默还了礼,递过去一封书信。
这封书信是萧梁朝中一位跟孟非颇有交情的河东籍致仕高官写的,那位高官此前已经派人送了书信上山,李默一直担心中间有差错,见了宋云子三人方才放下心来。
宋云子身后的两个年轻道士各自捧出一簸箩面饼。
一时羞得众人满面通红。
得亏宋云子是个场面上的人,言语间替众人遮掩了:“南方卑湿,山中又多毒虫猛兽,影响诸位的胃口,家师特地嘱咐我备办一些干粮给诸位充饥。山野小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请诸位将就着用点。”
李道远听了这话故意问穆坤:“你说他会不会在这饼里下毒?”
唬的穆坤无限诧异,李道远却是哈哈一笑,迈步走出来,言道:“还是宋道长想的周到,多谢,多谢了。”说罢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连声赞道:“好吃,酥脆,甜而不腻,这个也不错,麻辣甜香,色香味俱全,不错,不错。”
说着话从小道士手里接过簸箩给众卫士都分了一个。
李默也吃了一个。
他这几日因为压力过大,一直胃口不好,不知是因为这烧饼味道的确好,还是放下一块石头后心情颇佳,总之胃口忽然变得很好,于是吃完一个后又吃了一个。
宋云子见众人吃完,这便前面引路道:“将军,请。”
五空山并没有因为李默的到来而改变什么,风轻云淡,鸟语花香,小溪潺潺,人物安闲。邢士堂的得意弟子、执掌河山盟节律的袁笙候在山门牌楼下迎接李默
二人过去打过交道,在此重逢,袁笙绝口不提过去,跟李默聊的十分投机,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二道山门下,邢士堂亲自出面迎接。
李默上前请罪道:“李默无能,护客不周,致使易大侠枉死,实在是罪不可赦。”
邢士堂让袁笙扶起李默,言道:“死生有命,他无福而已。”
一面让知客引众人去茶室用茶歇息,一面引李默上了五空山的正殿金顶殿。
金顶殿是河山盟总坛举行重大盛典和迎接重要客人的地方,建筑的规模并不算宏大,但雄踞于千米高山之上就显得的卓尔不凡了。
大殿台下有解剑亭,为示对孟非的尊敬,李默主动解下佩刀,并让随行卫士留在殿外,只带李道远、穆坤、吕家兄弟四人上殿觐见。
这大殿雄踞巅峰之上,四周云雾袅袅,恍如人间仙境。
四周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人,却别有一种庄严肃穆。
李默终于见到了河山盟的总盟主,一位虽未进入历史却已经成为传奇的神奇人物。
民间传说中的孟非白发苍苍,面颊红润,腰杆挺拔,精神矍铄,身着紫衣,头戴金冠,手拈拂尘,飘飘然若天仙降世临凡。
但李默见到的这个孟非五短身材,黑且肥胖,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布袍,双目浑浊,眼袋老大,满脸的褶子和老年斑,需要人搀扶才能走动,说话时声音微弱,说不上两句话就气喘吁吁,一副行将就木的乡村塾师形象。
李默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了一个假孟非。
彼此见礼之后,引李默落座,献上香茶。
茶是好茶,水是好水,都是人间极品。
李默放下茶碗,起身再拜,为易见阳横死在晋王府而致歉。
孟非把手一摆,说道:“你千里迢迢来五空山,我便知道他的死与你无干。”
此言一出,倒让李默暗吃了一惊。
却见袁笙上前一步,禀告道:“弟子奉命查访易师弟的死因,业已查明,是萧佩派人用水暗花使其性情大乱,诱使赵龑、兰筱竹出手害死了他。”
袁笙取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将一包灰白色的灰烬展示给李默看,说道:“这便是水暗花燃烧后残留的灰烬,这种迷香能让普通人暂时昏迷,浑身僵硬,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只要药劲过去,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一切恢复如常,如同做了一场噩梦一般。这一点料必将军在山下竹楼已经见识过了,但于修炼内功的人而言这水暗花却是十分致命的。易见阳正是中了水暗花的毒才走火入魔的。”
李道远插话问道:“走火入魔是什么意思?”
袁笙道:“神智混乱,兽性大发。”
李道远道:“武功会大打折扣吗?”
袁笙道:“毒发时人就像个疯子,一切但凭本能,武功修为不过是平日的两三成。”
李默微微点头。
邢士堂问李默:“晋王如何看待此事?”
李默却问袁笙:“不知你这水暗花的灰烬是从何而来?”
袁笙道:“乃是贵府夫人萧凤安所赐。”
众皆不免吃了一惊。
李道远抚掌笑道:“有意思,老子设计,女儿拆台,有意思。”
孟非咳嗽了一声,嘿嘿笑道:“萧佩反出山门,自立门户,于礼法自是大逆不道,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毒杀易见阳用意无非是削弱五空山,好由他来做正统。你身在局中,不免把事情想复杂了。”
李道远笑道:“我看是总盟主把事情想简单了吧。”
众人见他出言不恭,纷纷出言呵斥。
孟非却道:“请李将军明示。”
李道远道:“谁不知道于公萧佩是晋王的盟友,于私还是翁婿,他这么做不是坑自家女婿吗,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孟非却问:“那天威将军为何要来五空山?”
李默道:“道明原委,消除误会,李默不想与山门结怨。”
孟非道:“你也担心结怨之后再无安宁,所以不惜冒险上山,对吧?”
李默没有否认。
孟非道:“这便是他的用意,你与萧佩既是盟友又是翁婿,但我请问你们之间真的能亲如一家吗,我看是貌合神离,若即若离,若老朽猜的没错,晋王你对萧佩也是时刻提防着的,你每年赞助萧佩一百万贯,却分六次支给,还要过问他的用处,以萧佩的心高气傲,怎堪忍受如此羞辱?所以他要设法让你服顺于他,杀了易见阳,你无路可走,只能死心塌地听命于他。”
李默道:“大夏建国,我李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受此不公平对待,心中烦闷,但我受宁氏恩惠在先,不敢背叛,这才生出避祸之心,我据河东,只求自保,何曾有过争雄天下之意?李默诚心要和贵派友好,才邀请易大侠在府上盘桓,谁知竟有此不幸。李默护客不周,罪责难逃。今日上山请罪,但有降责,绝不逃避。”
邢士堂道:“这笔账已经剖析清楚,罪不在你,晋王此行真可谓功德圆满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