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的判断是有准确情报作为支撑的,堪称精准,岳宪忠、郭槐、林哥儿也并非不知道匈奴人的主攻方向。
搅局者是枢密院,枢密院的背后是大夏的新皇帝。
皇帝毕竟还年轻,刚愎自用,自作主张,办砸了事。
很快丰州的告急文书就飞向了长安,丰州城下不仅出现了匈奴主力,而且匈奴人还学会了挖掘地道攻城的方法。
惊慌失措的皇帝下诏各地立即驰援丰州,务必全歼顽敌于城下。
驻守宁州的河东大将郭槐请求长安补充弹药,否则河东军无力驰援丰州。
长安方面却迟迟未予答复。
半个月后,丰州城陷落。
阖城军民半数被杀,半数被劫掠而去。
一时西北大震,朝中主和派再次抬头,希望朝廷跟匈奴人重启谈判。
双方代表再次聚会宁州。
大夏的筹码已经不多,朝中祈和求稳之心很重,所以和议很快形成:
一、匈奴人同意撤军,包括归还丰州,并撤到大青山-飞鸟川-阴山以北地区。
二、云州是大夏领土,匈奴承诺与云州叛军断绝关系。
三、匈奴与大夏约为兄弟之邦,匈奴礼送大夏皇帝宁睿回国;大夏同意开放边境互市,设幽州、太原、丰州三处榷场,互通有无,惠养民生。
四、草原瘟疫肆虐,大夏向匈奴人提供三十万贯汤药钱,以助该部(国)渡过难关。
五、允许百姓自行出资赎回家人。
这项协议因为是在宁州城内的安塞客栈签订的,故而被称之为《安塞之盟》。
但条约签订之后,匈奴人却耍了一个花招,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出流寇侵扰丰州驻军的闹剧,然后赖在丰州城里不走,勒索了大夏十五万贯好处费后才撤军。
笼罩在塞北的战云逐渐消散,草原崛起了新主,大夏的势力虽然遭到了削弱,但仍然是北国之主。宁氏的江山依然稳固。
度过了迫在眉睫的危机后,有人就干起了卸磨杀驴的勾当,他们怂恿皇帝下诏让河东军撤离宁州,让李默老老实实呆在太原。
年轻的皇帝深以为然,但太后却狠狠地驳斥了这一浅见。
她谆谆教导皇帝说:“我知道你忌惮他,我也不喜欢他,但时当危难,除了他谁能替你守住宁州?指望岳宪忠吗,这个人狡猾不逊于李默,但本事却要差的多。我们的敌人现在变成了匈奴,这是个可怕的对手,岳宪忠,他未必行。王雄诞这个人太过圆滑,不可重用。许贤友,他被匈奴人吓破了胆,畏敌如虎,怎堪重用?剩下的,与其重用陈应人,倒不如用李默。”
宁琦道:“母亲为何不用舅舅?”
傅太后道:“什么舅舅,朝中只有魏王,哪来的什么舅舅。”
宁琦道:“儿臣失言,李默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一去宁州就抢占了绛县机器局,朕听说他把机器局的机器拆下来运回了太原,他想做什么?”
傅太后道:“绛县机器局是我让他拆的。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喂料,这是靠不住的。绛县机器局早就垮了,那几台生锈的机器能顶什么用?而且你想过没有,散布这谣言的人居心何在?宁州战局吃紧,他真能把机器局拆了运回太原?”
宁琦不说话了,这则传言的确是漏洞百出。
“河东军暂时可以不撤,但让李默再兼任宁州职务似乎就有些不妥当了,母亲以为呢。”
傅太后笑了,皇帝精于算计,这很好,但他毕竟还是太嫩。
“你放心,就算你愿意把宁州、丰州交在他手里,他也不会离开太原的。他是个聪明人,凡事点到即可。”
《安塞之盟》后被俘的将领陆续回归,草原上那场可怕的惨败渐渐清晰起来,那绝对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
宁琦对匈奴人充满了恐惧,这恐惧是渗入到骨髓里的,在他的认知里,在那广阔的草原上匈奴人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完全是不可战胜的。
他皇兄苦心栽培的左右万岁军,在匈奴人的眼里直接沦为笑话,弹指间灰飞烟灭。而他呢,在太后的监护下,在宁州勋贵的掣肘下,甚至连一支媲美万岁军的亲军都没有。
没有兵权在手,说话都没有底气啊。
可怕的匈奴人就在宁州的北面,宁州若失,关中的屏障就没了,届时腹心之地洞开,匈奴铁骑长驱直入,他该怎么办?
效法中宗皇帝巡狩蜀地?
真要到了那一步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中宗皇帝巡狩蜀地时至少还有纪逡追随,等他到了那一步,谁来追随他?
所以也许母亲是对的,李默这个人虽然不让人放心,但眼下还是得用他。
“儿臣明白了,儿臣要用李默为西北经略大使,母亲以为如何?”
“宁州的军政事务都可以交给他,此外,丰州、云州也可以给他。”
“丰州?母亲不觉得这样做他的威势太重了吗?”
傅太后微微一笑。
宁琦却马上就明白了过来,给李默的防区越大,他的责任就越重,力量就越分散,当他的力量被无限制摊薄之后,他就无力再对抗朝廷了。
远在太原的李默很快就接到了朝廷对他的新任命,西北经略大使,其职责是“都督丰宁、河东、云州军政钱粮”,全权筹措西北防务,同时还要监督丰州、太原两处榷场,主持与草原的互市贸易。
朝廷把丰州、兴元府、云州,以及整个河东的军政财商事务统统交给了他,这既是信任,也是约束。
这就像那制作精美的笼子,看着好看,但当你一头扎进去后便知道滋味不好受了。
“朝廷给了你一个空头衔,然后什么都不给,西北贫瘠,穷的叮当响,拿什么养这么多兵?我说这是何苦来着呢。”
“你就少发点牢骚吧,天下归宁,人心尚不厌宁,纵然匈奴铁骑直入长安,也呆不长,倒是他们滚蛋了,留下偌大个烂摊子谁来收拾?”
“你打的一手好如意算盘,可如今呢,人家棋高一着,把你给套上了,你就像那耕田的牛,被人套上啦,只好拼出吃奶的劲为你老丈人家拉犁耕田吧。”
李默笑了笑,这个李道远,干嘛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说的人家挺不好意思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