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源商栈里发生的这个小故事很快就通过耳目传到了左寺坊宁城分司主管陈人豪的耳中,陈人豪连夜去见父亲宁城分司掌柜陈英贵,详细禀报了此事。
李默在银县筹备铁厂的事,左寺坊早就得到禀报,事关重大陈英贵越过顶头上司亲自向宁杨做了汇报,但宁杨却没有表态。
陈英贵在回去的路上,把这件事仔细想了一遍。对候在家中的儿子陈人豪说:“颜家是肯定不希望看到宁州出现铁厂的,他们一定会全力阻止。我们现在却不知道李默这么干究竟是上面的授意,还是他自己自作主张。”
陈人豪笑道:“这么大的事,他敢自作主张?他找了个商人做挡箭牌,难道别人不会拿他当挡箭牌,出了事大家一推了之?”
陈英贵道:“所以此事更需谨慎,毕竟银州有了铁厂是有利的,但难度太大,风险太大,所以才要如履如临,一步一步试着来。你且盯着孙搏虎,他不动,我们也不动。”
陈人豪道:“已经在动了,最近孙搏虎跟南面和王家往来频繁,有联手的迹象。”
陈英贵道:“那就有意思了。准备好板凳和茶水,我们,看戏。”
宁樱夜半要起夜,喊文芫,却见一个伶俐的小丫头端着灯麻溜地闪了进来。
宁樱略怔了一下,忽然醒悟过来,文芫已经给了李默,如今服侍她的是薛燕,但来者也非薛燕,看年纪也就十三四岁,清秀苗条,透着一股子机灵劲,便问:“怎么是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燕儿呢。”
少女脆生生地回道:“我叫桃儿,燕儿姐姐下午去给三娘送衣裳了,要在那住一夜,帮三娘浆洗浆洗,缝补缝补,明儿才回。临时由我来服侍夫人您。”
宁樱道:“你把二娘叫来。”
姜鸢听说宁樱叫,忙赶了过来,替代小丫头桃儿服侍宁樱坐下。见她头发蓬松着就要给她束发,宁樱道:“不必了,几更了。”
姜鸢道:“四更刚过,早着呢。”
宁樱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李郎在银县城外骑马打猎,忽见一匹猛虎领着一条狐狸在追他,我喊他留神当心,他却听不见,急的我一身汗,然后就醒了。”
姜鸢安慰道:“梦都是反着的,或者是吉兆呢。别多想了,早点睡,我在外面服侍您。”
宁樱看了眼桃儿,说:“算了,你陪我一起睡吧,我们正好说说话。”
二日清早,姜鸢趁宁樱熟睡,起身去了贤福寺,请了一根签,却是一根下下签,当即吓得粉面失色,一面派人去给李默送信,告诫他天凉当心,一面却请柳神仙,求破解之策。
她的贴身丫鬟小红赶到城西去见柳神仙,却被告知神仙不在家,昨夜去了忠静候府,一直没回来。小红就坐在门口等。等到太阳升起来仍不见人回来,这才回家复命。
姜鸢听闻柳神仙去了忠静候府,便对小红说:“算了,隔日我自己去请吧。”
宁樱一觉醒来,吃了早饭,只觉得气色怏怏,姜鸢劝她出去走走,宁樱道:“我总是心神不宁,昨晚那梦后来又做了一次,那匹虎追的我李郎好狠,任我怎么叫,他都听不见。姜鸢,你辛苦一趟,去银县见他一面,把这梦境跟他说一说,让他留神。”
姜鸢正是求之不得,当日便启程西去。
诱杀漫天雪,破了四方城,又收复了寻山三寨,银县境内太平无事,李默一门心思在铁厂上,又不便直接出面,便假借打猎为由,有事没事的往城外跑。
这日正要出城,忽然听说姜鸢来了,便从厅事堂迎出去,问姜鸢道:“这大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姜鸢道:“为着一个梦,夫人梦见你被一匹虎和一条骚狐狸追,疑心乃不祥之兆,让我来提醒你小心留神。”
李默笑道:“无稽之谈,纵有老虎来,我也一枪一个打死了。”
姜鸢瞪眼道:“只打老虎,那狐狸呢,舍不得打了?”
李默道:“狐狸敢来,我不打她,我要亲手剥了她的皮……”
说着手就不老实起来。
姜鸢寒下脸道:“休要嬉皮笑脸!人家辛辛苦苦奔波几百里,不是来看你嬉皮笑脸的。”
李默收敛玩笑,正经道:“多谢二位夫人惦念,最近是有些麻烦事,不过都是小事,我做这么大的官,还能没个麻烦?”
姜鸢抿嘴笑道:“还不是老一套,不被人嫉是庸才,但你也要当心点,嫉妒你的人多了,也是个麻烦呢。”
李默叹道:“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却忘了高处不胜寒。”
姜鸢道:“听你这口气,有卸甲归田的意思,那太好了,别的不说,夫人一定高兴。”
李默道:“你就不高兴?”
姜鸢道:“我有什么资格高兴,我又怎敢高兴。”
李默于是将她打量了一下,笑道:“姜鸢的胸越来越大,心眼却越来越小,来,让我看看究竟小到了什么程度。”
姜鸢是大号美人,丰腴饱满,一对双峰挺翘傲人,馋的李默口水直流。
她也知来了银县便是羊入狼口,再肥大的羊终究不过是饿狼的盘中餐。
就在李默与姜鸢久别重逢,昏天黑时,宁州城忠静候府内,一场高规格的秘密会议正在召开。四周戒备森严,安静的怕人。厅内四周帘幕低垂,偌大的堂内只点了四盏灯。
这是宁家机构每月一次的总管会议,宁州最高决策会议。
参加会议的都是宁州某一方面的首脑人物,大总领,大总管,各机构总管,转运使和厅事堂参议,以及由大总管提名,大总领同意的其他人员。
会议循例由大总管主持,宁是敬按照老规矩刚说了两句场面上的话,参赞处总管宁是安便跳起来发难了。
宁是安仍然是参赞处的总管,却被剥夺了在堂理政的权力,改为在家休养,实际上降格成了厅事堂参议。
厅事堂参议有资格参加厅事堂会议,有资格在会上发言,也有资格表决。但也仅仅是有资格,若主持厅事堂会议的人不向他们发出邀请,这些人是无权与会的,也就谈不上议政,表决了。按照规矩,宁州的厅事堂会议每月一小会,年底一大会,除了一年一度的大会,参议是否有资格与会全由主持人决定。
这次厅事堂会议开始前一天,宁是安向大总管宁是敬弹奏了一个人,迫使宁是敬不得不临时变更会议议程,不仅被迫邀请他参加,还给了他一个陈诉已见的机会。
宁是安很珍惜这次机会,开门见山地说:“宁州有人图谋不轨,我不能装着没看见,所以对不住啦各位,请容许我啰嗦两句。”
说罢,他走到门口,推开门,对站在廊下的卫士说:“把箱子拿进来,既然你们不放心我,那就由你们自己打开好了。”
这个箱子是他带进忠静候府的东西,里面是一支新式火枪和一盒新式弹药。
侯府卫士担心出意外就把它扣了。
枪、弹分离,分两个批次在众人的手里转了一圈,然后由卫士带走。
门重新关上,各人神情迥异。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窃窃私语。
“诸位都看过了,这枪这弹,比我们已知的任何型号枪弹都要先进,这枪弹从哪来的,这是堂堂的银县镇守使李默李大将军花费重金聘请能工巧匠苦心研制的。他想干什么,一面秘密研制武器,一面研制弹药,又在军中设立军官教导团,训练军官,现在又在银县开矿炼铁,是不是等到羽翼丰满就挑旗造反?”
宁是安将随身携带的一包资料散给众人,以此证明所言非虚。
他提供的证据十分详实,李默私下研制枪弹一事无可辩驳。这一点让左寺坊总管宁杨都感到有些诧异,为了撇清与此事的关系,他问宁是安:“你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宁是安道:“叔父,若这些东西是假的,您尽管批评,若是真的,这来源很重要吗?”
宁桧望了宁杨一眼,笑道:“来源的事咱就不要追究了,当初为了控制新军,咱们设计是枪弹分离,造枪的不造子弹,造子弹的不造枪,又把原料分散,尤其是钢铁、铜这些东西,都是给他分离开的,怕的就是有人彻底掌控新军,尾大不掉。是安的担心,我看是有道理的,他李默私设工场捣鼓枪弹是什么意思呢。当我们机器局都是吃干饭的,还是其他什么用意?咱们不可不防啊。”
宁是谨道:“四叔,您多虑了,李默的那什么铁工社是向团练处备过案的。”
宁是敬道:“是啊,四叔,铁工社之设目的是改良枪弹,因为咱们的枪弹打不透重甲,甚至连女直人的皮袍都打不透,这怎么行呢。”
宁是安道:“枪弹不行就改良枪弹嘛,改造枪械是什么意思?”
厅事堂参议宁世乐嘿然笑道:“哥啊,没枪,那蛋有什么用,留着孵小鸡吗?”
众人笑了起来,宁是安脸羞的通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