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卢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白沙滩上，浑身湿透，天色已晚，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呼吸时只觉得肺中疼痛，咳出一些水来，往旁边看去，星陨长剑就躺在附近，剑鞘上绿色的淡光刚平息下去。

西奥多？长剑没有任何回应，和之前琼斯说有幽灵逼他来还剑一样，卢克尝试与星陨沟通，但是一无所获。

海浪有节奏地冲刷沙滩，不远处是长着高大椰子树与棕榈的树林，太阳正往树林的那一头落去，黄昏将近，卢克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还好，但是一天水米未进有些虚弱，除了湿透的衣服，只有长剑和随身携带的小匕首，不过这也够了，只要有铁器，生存下来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贸然进入丛林是危险的行为，卢克决定先沿着海岸沙滩行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食物，一直生活在内陆的他对贝壳与鱼类极为陌生，但这一学期下来，战士学院教的生存技能还算能够派上用场。

卢克生起一堆小火，几只来不及跑掉的沙滩蟹和退潮时留在洞里的寄居虾被卢克找到，胡乱烤熟吃了，淡水是个问题，但卢克会爬树，砸开椰果后里面的汁水清甜可口，喝完之后被海风一吹，有些困意。

回想爆炸的那一刻，卢克觉得白鲑号和它的水手们恐怕现在已经遭殃，琼斯被气浪直接击中，没死也是重伤，维克托没了琼斯照应，想要在大海上活下来基本没有可能。

往沙滩上一躺，卢克发现脑袋磕到了什么。

扒开细密的沙子，下面是一枚白色的卵，它有拳头大小，看起来形状没有鸡鸭蛋那么规则，外面的壳有点软，卢克不能确定这是鸟蛋还是龟蛋，或者其他什么生物，如果刚才发现了蛋，说不定现在已经烤了，不过现在卢克饱了，他决定先把它放起来，要是无法离岛获救，那才考虑吃掉。

海上的夜来得很快，正当卢克在犹豫是去林子边缘找棵树栖身，还是在沙滩上就地歇息，一阵歌声从林中传来，且越来越近。

什么情况，卢克赶紧找了沙滩上的一块大礁石躲藏，朝丛林里面看去，夜幕笼罩下的林间亮光闪动，不知多少火把朝海岸涌来。

卢克的夜视能力被极能强化，借着月光皎洁，他在很远就看清了唱歌的人，或者生物。它们身高如孩童，浑身粗鳞，仿佛穿了盔甲，两条青蛙似的腿岔开行走，但没有人类那么便捷有力。它们手中提着简陋的长矛和盾牌，再往上是一个硕大的鱼头，只是颈椎被拉长，它们的头部可以自由转动，鱼眼瞪圆，两腮微张，随着喉咙的震动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腔棘鱼人。卢克立即想到了琼斯提起的类人生物，他本来以为鱼人会想蜥蜴人之类一样，像人多过像蜥蜴一些，没想到这群生物看起来分明就是直立行走的鱼类。

贸然去接触鱼人，很可能会被绑起来扔到锅里煮了吧。

卢克本想趁着鱼人距离尚远，俯下身子离开，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座岛的诡异之处。

一个圆形的岛，鱼人似乎居住在正中央，它们此时似乎是从圆心，向圆的边缘扩散，它们只是为了走到海岸沙滩边上，而不是朝固定的某个地点集中。

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发现我得找个藏身的地方，卢克可不敢下海躲藏，他的游泳能力有限，而鱼人的形态一看就适合海战，万一被它们发现，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是附近的礁石没办法完全藏下一个人。

一团黑影出现在前面的海滩旁，卢克定睛一看，是艘搁浅的三桅船。

躲进去！

卢克开始奔跑那一刹那，整个沙滩上都响起了奇异的咔啦声。

月光之下，周边的沙子仿佛在沸腾，仿佛按下了某个按钮，无数的沙砾摩擦滚动，向周边散开，露出下面颤动的白色物体。

那是卢克刚才发现的那种卵。

白色的卵铺天盖地从沙中出现，第一枚卵上出现了裂纹，接着是下一枚，那种蛋壳裂开的声音汇合到一起，共鸣交错，压住了海风的呼啸，掩盖住了潮水的冲击。

“咿”第一只生物从卵中探出头来，发出诞生后的第一声鸣叫。

卢克震惊到无以复加，在只数息之间，整个岛屿上的沙滩，都是生物欲破壳而出的样子，白卵密密麻麻，沿着沙滩一眼望去，何止千万枚。

从它们脑袋的样子，卢克辨识出了这种生物，就是腔棘鱼人的幼崽，它们把卵产在沙滩上，这个月圆之夜，正好是一同孵化的时候。

鱼人破壳就带着锋利的牙齿，它们迅速啃食自己的蛋壳，然后体型以卢克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鳞片变得更亮，四肢变得更加有力，离的最近的几头幼崽立即对卢克发起攻击，被少年抓住背鳍，往远处的海里扔去。

天知道这玩意的嗅觉是否灵敏，要是把它们砍死，那血液的气味说不定能惊动整座岛屿。

丛林中腔棘鱼人的队伍愈发靠近，似乎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卢克看到有个高瘦的黑影伸出带蹼的手臂往这边一指，另外几个黑影迅速离队，朝搁浅帆船冲来。

卢克甩掉几头试图继续攻击自己的鱼人幼崽，踩着满脚的碎蛋壳和粘液，从底部破损的大缺口，直接冲进了三桅船。

从破洞进船，底舱满是藤壶和海草，木桶摆放在边缘，似乎是有人故意为之，与此同时，卢克听到外面带蹼的足部踩沙子的脚步声响起，难道无路可走了？

星陨长剑被缓缓拔出，卢克决定先尝试与这种类人生物交流，自己没有冒犯到它们，顶多扔了几头幼崽去海里，按照商船去南部丛林沿海交易可可与烟草的行为来看，它们并非属于敌视人类的野兽。

卢克躲在船底破洞的后面，如果对面真的进来，那就现身。

只是脚步声在外面徘徊，似乎在顾忌什么，鱼人们叽里咕噜用它们的语言交流着，还带着低声的争论，其中一头鱼人突然大喊一声，把什么东西扔了进来，卢克顺着那东西的飞行轨迹看去，是一根带着倒刺的投枪，枪头由某种鱼骨制作，坚硬异常，破开了一个墙边木桶，扎入半寸有余。

这玩意要打！

卢克轻哼一声，握剑起身这蛮荒之地距离文明所在何止百里，没有神殿能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极能运转，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们半个部族垫背！

“……%?#！”外面几声怒气冲冲地吼道，但后长矛木柄哒哒撞击几次后，有个鱼人痛呼一声，没了声息。

脚步声渐渐远去。

看来它们因为某个原因不愿意进入船中，还阻止了同伴的行为。

卢克虽然奇怪，但无法深究，他查看木桶，发现上面标的是葡萄酒的标志，生产年份是1510年，这和荧光之潮号的时间倒是能契合得上，沿着腐朽的木梯往上，更多的箱子和货物被发现，亚麻布、香料、羊毛衣物，这些东西虽然经过海水浸泡，腐烂不堪，但毫无疑问证明了这艘船可能到过的港口。

“香料是附近海域的特产，羊毛是肯特人的，还有葡萄酒，这绝对是佩雷拉达特产。”卢克继续寻找，有的箱子虽然上锁，但哪里经得起星陨长剑的锐锋摧残，一剑之下，所有钢锁都应刃而断。

这些还不够，卢克当然希望这是荧光之潮号，那样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按照白鲑号的行驶路线，未必能找到这座蛮荒的小岛，可爆炸失事反而让某种力量将自己带到了这里。

未必是西奥多……或许是别的，卢克启动光脑，尝试与之交流。

光脑给出的答案令卢克难以置信一头虎鲸把自己叼了过来，这头海中霸主似乎把卢克当成了玩具，玩腻之后随处一放，它们从来没有主动攻击人类的先例，这个世界漫长岁月中有的是奇迹。

透过第二层甲板两侧炮口的小窗朝外望去，整个沙滩上已经完全被密密麻麻的鱼人幼崽和成年鱼人占据，它们人头攒动，努力维持秩序，朝三桅船集结。

卢克苦笑，这时候还能怎么办呢，腔棘鱼人们似乎有不进入船中的理由，那自己也不出去，不信你们不会饿，就这么一直围在四周。

搜完了货仓和驾着几门火炮的战斗舱等，最后只剩下了船长室。卢克看到那些壁画和吊灯的装饰，的确是肯特风格无疑，其中还带了一些肯特皇家特有的纹章图案，船长桌后的凳子上有个穿着华丽的骨架，他胸口插着两根骨质长矛，已经变成了骷髅。

桌子上的蜡烛年月已久，蜡质已发黑，旁边是一张未写完的羊皮纸，上面大块被血迹覆盖，剩下的部位字迹潦草，极难辨认：

“它们来了，我不该来这座岛的，都是好奇心害的，我怎么可以去看鱼人的祭祀！天哪，我看到了什么，它们竟然是……（模糊），我的水手们被它们淹没了，它们太多了，它们干出这种事情，为什么炽光之神不同这群邪恶的东西开战？完了，从地底通道出来后，荧光之潮号的船底就被它们凿开了，我们跑不掉了！不，我要把真相告诉世人，腔棘鱼人，它们在……”

写到这里，船长大约是被冲进来的鱼人杀死了。

这果然是荧光之潮号。

吉兰泰要的金属，不出意外就在这船上。

卢克还想继续搜索，却被外面愈发响亮的嘈杂声音打断，他离开船长室，走上顶层甲板，隐藏在船舷后面向下看去，满眼鱼人，刚孵化出来的幼体，健壮持兵刃的成体，还有带着食物和器皿的雌性，全部匍匐在地。

高大的木质台阶在船下方被架起，底部连接沙滩，顶部直达三桅船船头，有个身影手持木杖，拄着台阶一步步往上走，万千鱼人，倒头跪拜，嘴里念念有辞，狂呼祈祷。

卢克发现这场面他见过。

黑岩村，某个夜晚，纷乱记忆，涌上心头。

这是一场规模浩大的盛典，一个族群聚落的狂欢，腔棘鱼人的祭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