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高武还是停了下来，伸出一只手，“走吧。”

谢天才缓缓站起身，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

高武拍了拍他的肩头“大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那个琴香，不能留了。”

谢天才低头，大步向前冲去，高武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前一后，极是沉默，不复当日并肩而行的亲昵。

雨水渐渐停了，地上的泥泞裹着新叶，透出一阵沁人心腑的清新。

高武一直低头看路，走着走着，心头忽的一动泥土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点一点的暗红难道，是到了这里？

清溪尽头，桃花源里，林中高士，月下美人……虽然不过是几日前的际遇，却如梦如幻，在高武心头萦绕不去。

“大哥……”谢天才回头，见高武脸上竟带了些羞涩，“这里，这里有我两位朋友，我想去拜会拜会……”

谢天才哈哈笑道：“我明白了，那日琴香被血腥气吸引到这儿，我说桃花林外怎么有匹马，看来是兄弟你在享清福。”

高武奇道：“血腥气？”

谢天才摇头道：“琴香她眼睛不好，那天若不是你，恐怕她一辈子也进不了桃林。”

高武恍然大悟，沈家父女深居简出，酒气、桃林的香气又极盛，所以虽在天堂顶上，却和琴香秋毫无犯，整整十年。自己在无垢山庄时曾被摩崖上人伤了一剑，伤口一直未得痊愈，没想到阴错阳差，竟引来了琴香。

二人谈笑间，已走入桃林，泥土中的花瓣越来越多，重重叠叠，满地尽是揉碎的胭脂，粉艳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让人不忍落脚。

毕竟渐渐入夏，枝头上的似锦繁华，一场雨，一阵风，便稀疏了几分。

“蓁蓁，沈先生”，高武不自禁地喊出声来：“我给你带了个好朋友来。”

说着回头一笑：“大哥你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蓁蓁看了一眼，怕是就不放你走呢。”

谢天才不禁哑然：“高武，你自己看上人家姑娘，何必打我这个招牌？”

高武低头笑笑，竟是承认了，“只要大哥你不和我抢，蓁蓁她姓定了柳的蓁蓁，那夜我不告而别，你生气了么？”后半句已是向林内高叫。

小小的桃林，几步就到了尽头，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谢天才和高武相对一眼，眼里都有了些恐惧之意。

“蓁蓁！”高武发足狂奔，谢天才跟着他纵去，却见高武的身形忽然凝滞，后背不断颤抖，似乎是极度的愤怒

林间空地上，沈琴南抱琴端坐，中指似乎还微微用力，依稀看的出拨的是“变徵”之音。

只是这昔日的高士，现在也不过是一具僵尸罢了。

沈琴南的蓝衫背后，隐隐有一片血迹透出，谢天才一把扯下，只见他苍白干瘦的脊椎两侧，齐齐排列着十几个血点，依稀还有干涸的血柱凝结。

“高武，你看”

高武已经急怒攻心：“你又要说那个妖女从不滥杀无辜了是么？谢天才，你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么？

“琴香杀人从不见血。”谢天才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更何况她刚刚一场大战，怎么会来杀两个无冤无仇的”

高武冷笑：“原来她和我们无垢山庄就是有仇有冤了，是么？”

“是又怎么样？”冷淡之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琴香静静看着地上沈琴南的尸身，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你……”高武不禁后退了一步，忽然伸手拍开了小屋的木门。

他看见了一双脚，雪白纤细这双脚他曾经见过的，那天，他俯下x身去，正看见溪水中的宛如明玉。但现在，一切似乎都凋零了。

高武的手莫名地颤抖起来，几次伸出去，想要翻转过蓁蓁的身子，却抖抖地不敢。

终于，横下心来，蓁蓁的面孔，一寸一寸映入眼帘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原先丰满的双颊凹陷下去，显得一双眼睛极大，而两只眸子，填满了死鱼肚般的惨白，大张的口里，牙龈萎x缩下去，暴凸的牙齿似乎正要择人而噬。

这就是他片刻之前还幻想过同床共枕的明媚女子？

蓁蓁？高武手一抖，松开了，干尸向后倒去，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的手伸进怀里，握住了小小的焰火圆筒，拇指和食指微微一错，内置的火石擦着了引线，血一般的焰火向天外飞去。

这是无垢山庄“十万火急”的召令，十三路血骑想必还没走远，重来此处，只是片刻的事情。

谢天才阻挡已经不及，他没有回头，背对着琴香，缓缓道：“你来这里，究竟为什么？”

琴香向前几步，转到他面前：“谢天才……谢天才……你究竟要问我什么？”

“问你什么？”谢天才忽然有些想哭，又有点想笑，也不知这女孩儿是偏执还是脑筋有异常人，好像无论什么厮杀生死都于她无关，脑子里只念念不忘着他随口的一句。谢天才深吸了口气，极郑重地问：“琴香，我们无垢山庄的柳传意是你杀的么？”

琴香抬眼，极郑重地摇了摇头：“好像一直都是你们无垢山庄在找我的麻烦。”

“那他们呢？”谢天才指了指地上两具尸体，高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琴香这回连话都懒得说，只是看着谢天才，嘴角浮出一个微笑。

若是依着谢天才的判断，早就让琴香早早离去，但不知为什么，在琴香面前，他好像也失去了往日的决断和反应既然早晚都要面对，不如索性就面对了吧。

“我信你。”谢天才伸手，想要携了琴香的手，琴香却是猛地一缩，连脸色都是变了，失声道：“别碰我！”

谢天才却依然倔犟地伸了手：“你怕死么？”

琴香一愣：“不怕……嗯，可能有一点点怕。”

谢天才一把将她的右手握进掌心，笑笑：“我也不怕的。”

琴香浑身都是一震，她一生从未被人牵过她无关，脑子里只念念不忘着他随口的一句。谢天才深吸了口气，极郑重地问：“琴香，我们无垢山庄的柳传意是你杀的么？”手，碰过她手掌的人早就是地下的僵尸，而此刻，温暖坚定的感觉袭遍全身，而体内的那个“它”竟然没有冲出来。

她忍不住抬头感激地看了看谢天才，这才发现，他笑得极其凄苦而绝决林外，脚步声已从四处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