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司马懿突然传话让乐进进府,表明自己有要事要与乐进商讨。关于是什么要事乐进虽也猜出了七八分,可当这事真正要从司马懿口中吩咐出来,他到底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进了屋子,司马懿倒不急着说正事了,指了指身后的一桌饭菜对乐进道,“早知乐将军要来,我特意准备了一桌饭菜,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便叫下人随意做了一点。望乐将军不要嫌弃才是。”说罢便邀着乐将军入座。
乐进既不知如何回绝,只好先入了座,再道,“司马军师这哪里的话,是你抬举我乐某了。只是不知司马军师此番找乐某来所谓何事,如果司马军师不提前说好了,我乐某就是吃了这顿饭,心里也没个滋味。”
司马懿只顾着给他倒酒夹菜,说,“既然是大事,定是要倒酒足饭饱之后再谈的。饿着肚子,谈什么事呢?来来来,乐将军,干一个。”司马懿一面说这一面便把酒杯往乐进手里塞。乐进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接过酒杯便与他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待两人都吃饱喝足以后,乐进还想拿壶倒酒,司马懿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乐将军,”司马懿一面说着一面接过了酒杯往乐进杯里倒去,“我也知道,乐将军自打年轻的时候便跟着曹操,南征北讨,战功赫赫啊!”乐进被他说的战战兢兢,连手里倒满的酒也顾不上喝,直摆手道,“哪里哪里,乐某不值得上司马将军如此夸。”
司马懿虽喝了不少酒,脸色通红,可唯眼睛还是亮堂堂的清醒,“乐将军胆识过人,忠心耿耿,此番让你去擒旧主当真是难为了你。可乐将军要知道,跟了谁,你就是谁的人。我们手下做文将武将的,不就是上头人的一条狗嘛!人啊,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莫要站错了队伍。现在做主子的有事相求,依乐将军看来,我们该帮还是不帮呢?”司马懿的目光正直愣愣地往乐进脸上打量。
“自然该帮。”乐进也知道司马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剩下的话不必明着挑出来说。虽此番擒旧主是难,可司马懿说的也的确是真话。在谁手下做事,就是应该听谁的话。乐进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完了里面的酒,站起身来,“请司马军师放心,我乐某一定擒了植公子回来见您!”说罢,摔了酒杯,踩着一地碎片出了门。
乐进带兵浩浩荡荡地前往皇宫,他要向天下宣布,曹植,反了!
而在另一边,另一群人也正在火急火燎地赶往皇宫,而他们的目的却正好于乐进相反。
这摸金九曜受到了师尊的命令,要求他们前去护住曹操。
进了皇宫,曹操见了摸金九曜也不禁有些意外,这意外不多时也便转成了惊喜。待九曜安定下来,曹操摆了摆手,指名要秦朗与他单独一叙,并劝退了旁人。秦朗听罢便入了门。
“我们可是好久没有这般坐下来细谈过了?”曹操开口,从窗口的缝隙里洒进来丝丝光线,照在他脸上,照出了这暮年之人的衰老。细看这张脸,也能感受出曹操已不胜以往的神气。“秦朗啊,我如今见到你,再自个儿照照镜子,你知道我想到一句什么话吗?”
不等秦朗回答,又或者曹操本意也不盼着秦朗回话。曹操很快便接了下去,“你是即将成为的天神,而我只是个暮年迟迟的凡人,我这腐朽的身体住着一个疲倦的魂魄,只是日复一日盼着黑白无常前来带回,这趟漫长的路,我也好似终于能看到尽头。
秦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从未想过曹操会与他说这些。这像是故友间真心话,出现在他俩之间,格外讽刺。秦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愣愣地看着曹操。
“朗儿,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放不下手,一直悬在心口。我需要你的帮助,只要应了我这件事情,我也就安心了。这天下之大,而今我能信托的人,便也唯你一人。此事未了,我怕我到了下面也仍担心着。”曹操说罢,喝了一口茶水,目光热切地向秦朗看去。
“这…”秦朗一愣,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想起那协帝,曾经也是这般坐在他面前恳求他救救这天下,救救这气数已尽的王朝。秦朗将思路拉回到曹操这里,感叹着世事无常,只是面前这人,他实在不忍拒绝。秦朗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但讲无妨,如果有什么我能帮您的,我一定竭尽所能。”
听到这话,曹操嘴角滑过一丝狡黠,可是到底是迟暮了,这狡黠看上去却是尤为的丑陋。说到底,曹操还是吃准了秦朗的心善仁人!
曹操开口,“我不愿看到我死后,兄弟相争。可如今这局面…相争定是免不了的了。但如果有一线希望,我希望你,保住曹植。我知道这话说容易,做却难,但这也是我最后一点心愿了,帮帮我吧。”
秦朗一愣,本能地就想拒绝,“你真是高看我了,我秦朗哪有这本事保下你曹操的世子呢!”
“你有!!”曹操见秦朗不想答应,激动起来,过了许久才平复了心情再次开口“秦朗,我不想再以养育之恩来要挟于你。我知道我用这件事,让你为了干了许多事。我也知道,我三番五次地想要至你于死地,你怎能不恨我!”
曹操又顿了顿,再次开口,语气中也沾染上些许苍凉的味道,“可是秦朗啊,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没有下一次了,我这样一个老人,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你忍心让我在黄泉之下还苦苦闭不上眼吗。我这次求你不是以曹操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老人的身份。”
“我…”曹操也吃准了秦朗这一点,秦朗苦笑一声,“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便是了。”
曹操听罢,疏解开了一直皱着的眉头。
此刻的天空正平静地迎来日落,即将消失在天际线的太阳将周围的云翳染成红色。一半蓝一半白的天空,像极了水与火的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