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楼就在隔壁,贺千山见铜门半开,一个箭步飞入,直奔东北角,果然见一排书柜被移开两尺,地面露出个四方形的入口,原来密室是在地下!
沿着入口的石梯向下,先是条狭窄的巷道,里面漆黑一片。
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摸着墙壁往前走,等拐了个弯儿,前面尽头有了一些光亮,是烛火的映照,看起来大约是个石室。
贺千山疾走了几步,就到石室门口时,里面的烛火忽然灭了。
他竖起耳朵,先往正前方和石室门内两侧各打出一枚鹅卵石,随后闪身入内。
只听“啪哒哒”几声,是石子击中石壁的声音,但其中夹杂的风声异响逃不过贺千山的耳朵,分明有人正往外逃遁。
他出手如电,又是几记穿山打!
那人身手不凡,尽数躲开,却也被逼回室内。
贺千山趁势退至室门,封住那人去路。
他已知此人并非厉上峰,喝道:“尊驾何人?为何擅闯我藏经楼?”
那人并不回应,贺千山又道:“若为我寺秘籍而来,我劝你及早放弃,留下秘籍自行离去,我必不为难于你!”
这下那人倒是回应了,不过不是用嘴巴,而是用拳掌!
贺千山陡感掌风压体,胸闷难当,却不肯退避,运足内力,迎着也是一掌。
两掌相交,一声闷响,贺千山被震退一步,气血翻涌,但听得那厢“噔噔噔”连退了几步,竟是贺千山占了上风!
不过那人掌力甚为奇特,好像瞬间在贺千山掌臂中灌入了好几道内力,令他内力一时涣散!
贺千山复上前一步,又将室门堵住,那人却隐匿了声息,石室里重归寂静,落针可听!
虽然同是摸黑,那人却占了便宜,因为他知道贺千山在哪儿,贺千山却不知道他的位置。
既然看不见,贺千山索性闭起眼睛,将双手伸出,在身体前方上下左右不断移动,尽力感受周围的温度是否有变,因为他知道,如果那人悄悄逼近,周围的温度必受他体温影响。
果然,贺千山左手捕捉到了一丝热度,与此同时,那人也自知已到了可被发觉的距离,身形一矮,便要从贺千山身侧挤过。
看来他无心恋战,只求夺路而逃。
贺千山岂能放过?左手回身一抓,已搭住那人肩膀。
那人亦非泛泛之辈,顺势疾点贺千山腋下,指力强劲!
贺千山撤了左手,右手再跟上却未及抓牢,被那人瞬时甩开。
但听得地上“啪”地一声轻响,那人似乎掉了什么东西!
秘籍!两人几乎同时抢到,一人抓住一边。
对方又是先发制人,迎面一掌打来,贺千山亦出掌来接,谁知甫一接触,他掌前一空,那人竟借着他的掌力向后翻跃而去,两人手中的秘籍亦随之一分为二,各得半本!
贺千山追出来时,已不见那人踪影,只得先回头将门锁好。
他看着手中的半卷秘籍,愧疚之心又增,不知如何去跟师父交代,想了想,把那半本秘籍向内卷起,书底露在外面。
回到禅房,智心的面色紧张依旧,只因身体已实在过于虚弱,问不出声来。
贺千山知师父心系秘籍,忙将那卷着的半本秘籍举到智心面前,道:“师父放心,秘籍还在!”
智心表情这才舒展开来……含笑而逝!
贺千山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换得师父安心离去。
他跪在师父法体前,额贴地面、泪如雨下,道:“弟子不孝,是万木寺的大罪人,误走魔头害了同门性命在先,被人夺走本寺秘籍在后,弟子万死不足以抵过,却得师父垂信,将万木寺交托于我,弟子愧心难安!
现弟子对师父及诸位同门在天之灵起誓,穷我贺千山有生之年,必诛杀魔头,寻回秘籍,与万木寺共存亡!
现仇人尚未去远,恕弟子不能亲自为师父及诸位师兄收殓!”
贺千山拜别了师父,往寺外走,法堂、演武场、大雄宝殿、天王殿、山门,到处都有寺内弟子的遗体,千道、千德、千悔、千过等俱在其内!
算上菜园子、伙房、斋堂里师兄的遗体,还有师父,除去生死不明的千绝师兄,总共二十六具遗体,一个不少!
贺千山悲恸欲绝,怒目噙泪,复仇之心更盛!
他往日里玩世不恭、难有所谓,只知道游戏人间,今次却头回感受到了这世间的悲惨,方知人生在世,并非事事都可一笑而过!
旭日初升,贺千山自马厩牵了黑风,在山门处回望朝阳下的万木寺。
笼罩着万木寺的霞光红艳,在他眼里竟都成了血色,正是:朝霞本祥瑞,奈何似血红?
……
龙游县西城门,炊饼小贩对着他面前两个乞丐模样的人一阵叫骂: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一天到晚总有人跟我白吃白要?我不用活的啊?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一串熟悉的马蹄声逼近,小贩循声望去,立马眉开眼笑,对那两个乞丐说道:“你们的运气来了!”
说完朝着那骑士迎了上去:“二公子,您又来啦?好久不见,您老可好?”
贺千山这会儿哪有心情跟他嬉皮笑脸?也不下马,正色道:“二郎,托你三件事:
其一,马上去县衙报官,说万木寺出了人命案,凶手叫做杀神鬼厉上峰!
其二,帮我寻懂得佛门礼葬之人,上山替寺里僧人入殓,须极尽周全!
其三,去我家找杜护院,请他安排人手去寺里值守。
一切用度你自向我家里去要,就说是我吩咐的!”
小贩二郎听说出了人命,还是大名鼎鼎的万木寺,也吓得不轻,刚准备多问两句,贺千山却早催马走了,便朝着贺千山背影喊道:“二公子您放心,小的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您就请好儿吧!”
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乞丐,道:“吃吧吃吧,都给你们!老子要去办大事了!哎!担子可给我留下啊!”说完没命地朝县衙方向奔去。
俩乞丐两张乌花的脸面面相觑,等到小贩跑得没影儿了才敢信是真的,手忙脚乱地把那满担炊饼,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怀里揣,只恨不能把担子直接挑走!
吃肉、喝酒、找女人,这是厉上峰血洗万木寺后要做的几件事,所以贺千山先到了天味轩。
天味轩没有早市,这会儿大门紧闭。
他叫开门来,小二见了还颇有些惊喜:“二公子,您这多长时间没来了?哪儿发财去了?怪想您的!”
贺千山也不答话,只问道:“小二,跟你打听个人,昨晚可有个六十左右,个子高我半头,披散头发,穿着破旧长袍的人来过?”
小二翻了翻眼睛,想想道:“这扮相的还真没有,不过比您个儿高的可不多见,昨晚倒是有一位,年纪吗也差不多,只是发须整齐,穿得也很体面,是富贵人模样,但这人的确有些古怪!”
“怎的?”
“他来时我们已经快打烊了,进门就跟柜上扔了五十两银子,该是个财神爷吧?可谁见过富人那么吃的?光牛肉就吃了五六斤,酒喝掉七八坛,活像几十年没吃喝过似的!”
“就是他!知道他后来去哪儿了吗?”贺千山断定此人就是厉上峰,只不过整理了须发,买换了新衣裳。
“小的还真知道!”小二凑到贺千山耳边小声说道,“临走前,那人向我打听,问这城里有没有青楼,小的就给他指了忘乡楼。”
店小二话音未落,贺千山已纵身上马,朝忘乡楼而去。
忘乡楼的营生日夜不息,贺千山到时,却发现门堂里乱成一片,桌椅翻倒,杯筷碗碟散碎一地,楼里看场子的几个打手,个个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直哼哼。
娟姐这会儿看到贺千山,不知何故竟格外紧张。
她走上来就是一顿哭诉:“二公子啊,您可来了!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那老不死的色鬼,可把我们祸害惨啦!”
“怎么回事?”
“昨儿个半夜,来了位客人,一下子要了好几个姑娘同去伺候他,这伺候完了吧,却说不满意……”
贺千山一摆手打断:“他人在哪儿?”
娟姐抹了一把眼泪道:“您听我给你说呀!他说那些个姑娘品相不好,尽是庸脂俗粉。老娘就信了他的邪!不好还玩得那么起劲儿?可他偏说我把好货色给藏起来了,便在楼里一通乱找,这不,就撞着……撞着那谁了嘛!”
“找上谁了?”贺千山有不好的预感!
“思……”
娟姐第二个思尚未出口,贺千山已疯了般地冲向二楼,冲向季思思的房间,根本不顾娟姐在后面追喊。
进了思思房间,里面却空无一人,而让贺千山看得目眦欲裂的,是思思榻上,白缎子床单上那几滴殷红……
娟姐喘着大气儿追了上来:“二公子,您听我说完……”
贺千山一把揪住她衣襟,吼道:“人呢!”
“哟!二公子啊,您可吓到姐了!千万息怒,容我说完,容我说完!”
贺千山松开手,怒问道:“思思人呢?”
“原以为那老色鬼玩过就算了,谁知道今儿一大早硬是把思思给抢走了!姐可真是尽力阻拦了,但那老不死的实在太凶了,瞧把底下那帮孩子们揍的,太惨了!”
贺千山脑袋一阵眩晕,强定住心神,沉声道:“那人往哪个方向走的?”
“北边儿!姐留了个心眼儿,让人偷摸跟在后面,可是那老家伙买了匹快马,出了北门就没跟上了!”
“走了多久?”
“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哎?二公子,您去哪儿啊?您慢点儿!可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