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沿着山脊线把葱郁的山林分出明暗,一阵风刮来,竹海如涛。
姬承业把车停在岗亭旁边车位,还没下车,那个老人就连忙站起身,急切的跑过来。
“姬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说好18号过来的,可我儿子他最近病情越来越……唉!”
姬承业和姬少天都下了车,下车后姬少天看那老人其实并不算老,面相最多五六十岁的样子,穿着不俗,只是此时面容愁苦,看着很沧桑。
他姓黄,车里是他老婆和儿子,夫妇在本市有一家机械零配件厂,开办多年,家境殷实,他们只有这一个儿子,如今成这副模样自然心急。
“无妨。”
姬承业淡淡摆摆手,颇有高人风范,此时,凯迪拉克里的老妇人也把他那渗笑的儿子给扶下了车,姬承业走过去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用指背在他儿子眉心处压了一下后,便收手微微点头。
“去岗亭登记一下,随我入观吧。”
说完,姬承业转身对着岗亭里站岗的军人微微点头示意,便自顾走进了道观。
自姬少天下车后,那个老妇人扶着的男子就一直盯着他阴笑,笑的姬少天毛骨悚然,无论是“撞客”也好,“精神分裂”也罢,年少的姬少天都是第一次看到,他既好奇又有点害怕。
此刻,他像个小道童,紧跟姬承业上了山路。
后面那对夫妇面露喜色,立刻扶着儿子去岗亭登记,岗亭的军人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很淡定的给三人做了登记。
这里说是军事禁地,可其实没什么秘密可言,就是一般的驻军地而已,只是按照军事法把周边区域划为军事禁区,范围不算大,只是朝天观倒霉,刚好在范围内而已。
踏过762段石阶(姬少天小时候数过),一行人来到了朝天观门口。
朝天观门楼还算讲究,在石台上以花岗岩雕砌而成,前后左右有四短柱,雕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门楼上也雕龙画凤,最中间是“朝天观”三个金漆古体大字。
只是“朝天观”三个大字上的金漆已经剥落了大半,主体花岗岩也被腐蚀的发黑,上面瓦檐满是各种乳白色水滴痕迹,有些痕迹甚至落到了字框内,看来朝天观附近山林的鸟儿,这近千年来肠胃都很好。
过了门楼再走一小段石阶,就是朝天观正院,朝天观依山势而建,占地很广,原本有“三院九大殿”,不过历经千年沧桑,现在只剩最下方这一院三殿而已,上两院遗址还在,产权仍归道观所有,可却已经无力再重建了。
“黄先生,请去西殿等候。”
进了道观院子后,姬承业请黄家人去西殿,自己去了东殿。
道观院子中央摆放着一尊大铜香炉,不过因为道观没有人气,所以香炉里也就没多少香火,平日里姬承业也舍不得烧那进价都几十块钱一根的大香。
不过也正因为没有人气,没有“市场需求”,所以朝天观内供奉的神仙很少,不像别的道观为了满足“客户需求”把什么神仙都请进来,月老、财神、甚至送子观音和如来佛祖都能坐镇道观……
朝天观主大殿供奉的是三清画像,东殿挂着张天师画像,西殿只挂一副巨型先天太极八卦图,仅此而已。
道家信奉的是“道”,而非神,神只是衍生而已,或者说是道士们“纪念”先辈而已,这点和别的宗教恰好相反。
至于朝天观为什么挂画像,而不是立塑像,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穷。
由于历史原因(破四旧)朝天观塑像都被砸了,后来姬家从国家手里要回道观后,光是修复第一院三大殿就耗尽了爷爷辈那代人心血,实在没钱再搞别的。
而这修复的三大殿,如今也是一片斑驳,衰败,各殿内陈设简单,几张老旧中式桌椅板凳而已,淘宝买来的廉价的黄缎桌布在这里都显得格外显眼。
“少天,去烧一壶水去。”
部队好心,给道观通了免费的水电,西殿耳房内有一套简易厨具,可以生火煮饭烧水做菜。
姬少天反正也无所事事,得了姬承业命令便去忙活了。
不一会儿,姬少天烧好了热水,很有礼貌的给黄家人倒了三杯茶,毕竟是自己老爸的忽悠对象,总要对人家客气礼貌一点。
“谢谢,你是姬先生儿子吧,从眉眼就能看出来。”
黄先生和姬少天说话,姬少天只是笑着点点头,他的目光一直在看黄先生的儿子,他越看越觉得诡异,小黄时而傻笑,时而阴笑,时而眼神里还会流露出极其深邃的那种目光,像是背负着什么血海深仇一样。
“精神病人真可怕!”
小黄又看了姬少天一眼,他不禁背后发寒,就在此时,西殿外传来脚步声,姬承业换了一身行头,走了进来。
此时的姬承业身穿明黄色太极八卦道袍,头戴流云道帽,左手拿着一把干叶子,一把黄符。右手端着一个粗瓷碗,无名指下勾着一支笔,腋下还夹着一把桃木剑。
如果忽视他脚下露出的西裤和皮鞋,妥妥的是茅山道士打扮。
姬少天都惊了,他只知道老爸的道袍是那种传统的青黑长袍而已,素雅又别致,未曾想到他还有这一身浮夸的行头。
而那黄先生夫妇见姬承业这身打扮,居然又安心了不少。
“少天,过来帮我抬桌子。”
姬承业把物件摆在桌子上后,便叫姬少天去抬。
“我来我来!”
黄先生立刻起身,但姬少天哪能让客户动身,连忙抢着过去了。
“爸,你这一身……”
抬桌子时,姬少天小声询问起来。
“哦,之前在网上买的,做什么法事就该穿什么行头嘛!”姬承业淡淡一笑。
“专业!”
姬少天点点头,他这句话没说完专业的江湖骗子啊!
桌子本来放在大殿中间,姬承业和姬少天把桌子抬到了小黄面前,姬少天本还有些期待小黄看到这一桌子的“法器”应该有所反应才对。
可小黄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是像刚才那样时而傻笑,时而阴笑,时而仇恨。
而姬承业也没有多看小黄一眼,而是从从怀里摸出小瓶子,往那干叶子上面滋了一点液体,然后就开始持笔画符。
他端来的碗里是红色颜料是画符用的,应该是朱砂了,也可能是公鸡血。
“他是清华博士?”
“对,建筑专业。”
“哟!清华建筑系,那可是在世界上排前几名的专业,清华大学能在世界高校排名这么高,建筑系功劳不小。”
“呵呵。”
姬承业一边画符,一边和黄先生随意聊天,倒像个医院给病人开方子的医生。
黄先生只是生意人,对这个不太懂,也没心思聊这个,便尬笑一下,并没有继续接话。
“知道清华大学建筑系是谁开创的吗?”
姬承业继续问,黄先生夫妇哪有心思和他问答,他便把目光投向了姬少天。
“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吧?”姬少天回道。
姬承业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你小子,将来如果能考上清华建筑系,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才不去清华,我要去yz大学!”
姬少天小声嘀咕着,但他觉得自己老爸现在还有心情和自己说笑是不是有点不妥?没看到“患者家属”现在很焦灼吗?
不过再看小黄,姬少天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异样,没想到他居然是清华博士?这算是科学家了吧?科学家也能被鬼撞身?
姬少天的世界观突然遭受了一点冲击,不过转念一想,什么鬼撞身,人家博士生应该是压力大精神分裂而已。
很多科学家都有精神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