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王一元突然间只觉得全身血液一阵往上涌。他这两天心中本来就无比郁闷,正想找地方发泄,不意现在就刚好碰上了缘由和送上来的出口。
他站起身,刚想回怼过去,只见得老金也站了起来。他拉住王一元的袖子赶紧说道,小王,你先冷静,不要冲动。他回头对小吴高声说道,小吴,你也先不要再说话。
小王,你听我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老金又朝王一元一个劲的说道,这件事情,谢教授在电话里还特意给我嘱咐过,让我照顾的。他又批评小吴,有话要好好着说。虽然说在这件事情上,你们站的理可能多一些,但你话不能这么说的,不能再在言语上产生冲突出来。
听老金说到老谢,王一元突然马上想起他送给自己的那句话,每临大事有静气。王一元拉开椅子,盯着小吴看了几眼,没说话。他走出了房间,在屋外走了几步。要有静气,有静气,他心里念想,想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朱峰和小马一看王一元的反应,觉得不对劲,也跟了出来,都盯着王一元,生怕他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不停的走了好几圈,王一元终于停了下来。他朝朱峰和小马摆摆手,轻声说道,没事,我们进屋。外面天气还是有些凉快。小马莫名其妙。凉快?现在都4月底了,气温刚刚好啊。朱峰拧了他一下,两人又跟在王一元后面进屋。
王一元已回复了常态。他重新坐了下来,端起茶,滋溜一声,猛灌了一大口,这才对老金说道,呵呵,老金,对不住您,见笑了。
老金还在批评小吴,说他是年轻人,说话不知道轻重。他又对王一元说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头能跑马,不要多计较。小吴也不太情愿的轻声向王一元道歉,说道,王经理,刚才是我言重了一些,对不起了。
王一元砸吧了嘴里一起喝进去的几根茶叶,咧着牙帮子嚼了几下,又噗的一声狠狠吐在地上。他呵呵笑着说道,老金,你这什么茶叶,味道怎么这般的又苦又涩?不及老金搭话,他又对小吴摆摆手说道,小吴,我们之间本来也没有什么,各为其主,你不用道歉的。
只是我们还有件事,就是我们工厂里还有一些这个马陆葡萄包装盒的样品,不是很多。现在反正也是没法往下继续做了,我刚才出去了一下,就是想着把这些样品无偿送给马陆这些葡萄的种植户,不知道你们公司有没有意见?王一元尽量语气平缓的对小吴说道。
小吴这回表现得很大度,说道,既然是样品,应该也不会是很多。这样,王经理,你愿意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吧。不过,下不为例,你也别让我在公司难做人就行。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接下来自然就没有再继续往下的必要了,几个人都默不作声。不一会,小吴站起身,就告辞先走了。
等小吴走远,王一元问老金,老金,你说实话,这人是什么来路?
老金这回也没有隐瞒,实话实说,这就那家大公子的妻弟。他看上去年轻,其实都三十好几了,说话还是这么没有遮拦。不过,王经理,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王一元呵呵笑道。怎么了,老金,你信不过我?难道连老谢教授也信不过?
老金说道,谢教授我自然是很尊敬的。正因为有谢教授的原因,我才告诉你那么多的事情的。只是现在马陆的葡萄市场,里面水也很深。你现在还是年轻,道行浅了一些,又不知道这个马陆葡萄其间具体什么情况,有哪一些利害关系。但我劝你一句,千万莫让浑水打湿了自己的鞋。如果要是自己把自己送上去,成为某些人物或者事件无所谓的牺牲品,不值得的。
做这么一点屁大的生意,还要看人脸色给饭吃。王一元心里恨恨地想道。他像突然间吃进去一只苍蝇,反正是现在浑身都不自在,很是不得劲和难受。有静气,一定要有静气。他连续几次的大喝了几口茶水,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往这方面乱说出什么不适当的话来。
王一元临走前对老金说道,今天要谢谢老金师傅的教导。既然这样,我们也不打算再做了,也不敢再往下去做了,搞不好还会再出现什么幺蛾子。等处理好样品,我们这几天就会回去。请您也把我们的这个意思转告给那家的他们。谢谢了。
调研至此,这次的马陆之行也就基本到了最后。但王一元深思考虑后,还是准备再在马陆镇待一天。
他准备把葡萄盒的样品和工厂的简介以及联系方式,发到每一个还没有去到的种植户手上。王一元虽然也知道,事已至此,效果如何不能肯定,但聊胜于无,也算是了却自己最后的一点点想法和心愿。
第二天最后到快晚上,到底也没有全部走完。王一元留下朱峰继续,和小马坐车回上海。王一元和朱峰交代,小朱,这次整个的事件,主要是我的判断有误,你们没有任何责任的,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
小马在旁边说道,王经理,现在情况都已经这样了,这些无用功也就没必要再去做了吧,这样很花费时间的。
王一元却不置可否,他对朱峰反复叮嘱,但有一点,这些个我们工厂的资料,你一定要继续往下送,直至最后一家。我不要求最后有多少订单回来,但至少,你要把全马陆所有种植葡萄的大户名单弄出来,尽量不要有一家的遗漏,这个,你应该能做到的。
在路上,王一元电话给胡雪,讲了自己这几天在马陆的所见所闻,特别是最后和葡萄公司起冲突的大致情况。他说道,实在对不起,把你这次也拉下水了。胡雪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响,才说道,没事。都已经这样,那我们也只好认了。安全第一,其他的等你回来再说吧。
老谢电话里听了王一元的遭遇,说道,这件事我恐怕也是帮不了你。农村的情况,现在不比以前,经济发展虽然是越来越好,但也许完全不是你所认知和你成长起来的那个农村了。
他说道,你不知道,现在我们工作组重点帮扶的那些基地,因为有上面的政策,对农户和村组有适当的鼓励和补贴,大部分都还基本上平平安安,相对无事。但也还是有几个试点基地的土地或者村组,就经常会发生一些不正常的现象,比如突然之间断水断电,道路一夜间变得坑坑洼洼,比如试点的种苗被偷走,等等多了去了。
王一元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我们难道就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吃这一条道了,并且还非得走不可?
老谢说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难道我们还天天去找村委会,找政府去解决?最多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得去,也就过去算了。还能怎么办?必要时,要学会忍让。以后还有机会,再说了,这么大个上海,生意又不是只有他一家的。
这是明摆欺负到咱头上来了。朗朗乾坤,难不成还有人想当山大王?王一元心中仍然不平,赌气的说道。
老谢哈哈大笑,那倒还不至于。但目前也只有这样。要看马陆政府的态度,如果他们最终收回马陆这个商标,再把地理标志商标申请下来,那你们的包装设计和市场营销的策略就会真正派上用场,一定会有广阔施展和发挥空间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要等待。
他笑着说道,至于你说的山大王,确实按道理是不应该存在的,可现实是,在某一种意义上,在现实的农村却又无处不在,早已见怪不怪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能说是你见识浅而已。
中途把小马送到家,到达吴泾的时候已是深夜。王一元让司机把车停在海通路,提前下了车。他突然想沿着海通路自己走回工厂。
刚下车,一阵凉风扑面而来,他不由得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裳,往手掌上连连哈了几口气,在自己脸上使劲摩挲了好几下。
这一次马陆葡萄包装盒项目的失败,是王一元在上海做业务以来遭遇的最大滑铁卢。王一元走在寂静而暗香浮动的春夜里,只听得见自己沙沙的脚步声,他现在只想让自己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