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好意思让姨娘伺候自己,姨娘强迫她脱衣裳,坐到浴桶里去:“这是你当姑娘的最后一晚了,姨娘给你洗的干干净净,去人家家里,就要靠你自己操持了,以后多苦多累,都得你自己受着,别人可管不上你了。”
“嗯,我都晓得,姨你放心好了。”
“若春呐”,张秋兰边给她洗头,边说,“以前我没觉得你脾气犟,现在才晓得,你这个丫头一点也不服输,虽然你娘对你不好,可是你爹对你还是好的,不管以后你有没有找到你亲生爹娘,都要记得对你爹好一点,他是个好人,可不能没有良心。”
“嗯,我知道的。”
提起她爹,她心底也难受,自己出嫁,爹爹不在家,最后一面也看不见。
“以后要是感情好,就多生几个孩子,家里热热闹闹的,才像样,我最遗憾的,就是我男人死的早,留给我小八这么一个孩子,家里我们娘俩,空落落的,难受。”
说起生孩子,杜若春脸若桃花,羞起来了。
张秋兰忽然问:“你来没来葵水?”
她心底咯噔一下,自己都十五岁了,还没来葵水。
打小吃的不好,她娘逼她,大冬天的河里结冰了,也要出去洗衣裳,身体格外虚寒,葵水不来,孩子也生不了。
她记得自己上一辈子,到二十几岁才来葵水的,一直没生育,王家人才嫌弃她。
这一茬提起来,张秋兰替她犯难:“你这样的,赶紧抓点药吃下去,早点来葵水才能生啊,不然你相公得嫌弃你了。”
“哎呀,姨啊,你别老提生孩子生孩子的,刚成亲,没孩子不是正常嘛.......”她真的有点害怕,不耐烦道。
“好,好,我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实在不成,先和你相公说说,把身子调理好了再谈。”
张秋兰笑她头一遭嫁人,原先看着没羞没臊的,这会真要嫁人了,还有点害羞,她心底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身子,哪个男人会容忍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一辈子呢,若自己和上辈子一样,生不出来,岂不遭了。
这件事窝在她心底,等姨娘给她洗了头洗了澡,生了个炉子给她烘头发,她还在想这件事,连头发被火星子撩了也不晓得。
灭了发梢上的火,她微微叹息,这可要如何是好。
张秋兰从卧房里取来一盒香膏,送到灶房,拿手指挖了一点,往她脖子和腋下抹,她问:“这是要干啥,弄那么香,熏死了。”
“这可是我托人买的,镇上可没有,听说是拿百花的露水熬的,可好闻了......晚上你相公肯定喜欢......”
姨娘的意思她懂,也不是头一次嫁人,这点小事还是明白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取悦她的男人。
看她头发也差不多干了,张秋兰上手给她梳头,绾了个妇人的发髻,她原先就把长发盘起来,跟个假小子一样,琯了妇人发髻,多了些妩媚,与原先的气质不大一样了。
等头发梳好了,小八闯进来,要看他姐姐,看见杜若春时,小八“咦”了一声,没觉得有啥不一样。
张秋兰把他赶走,带着杜若春去卧房里换新衣。
她穿上那身繁琐的新衣,也没有凤冠,只有一个红盖头,盖上了,就啥也看不见了。
新鞋也是姨娘亲手给她穿上的,张秋兰的手很软,轻柔地,怕弄疼她,她觉得张秋兰才是她亲娘,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赡养姨娘。
一只小胖手撩开她的盖头,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张秋兰拍他:“不可以掀盖头,没规矩。”
小八悻悻地收回自己的爪子,盖头底下的杜若春说:“可不可以等他来了再盖上,干坐在这,快闷死了。”
“呸呸呸,别说死啊死啊,不吉利啊,你都穿戴好了,就得盖上盖头等他来接你,哪有临时临刻再盖的,别不上心了。”
姨娘说了她两句,她闷闷地绞着手帕,有点紧张,也有点烦闷。
透过红色盖头,她瞟见底下露出一张胖脸,黑鳅鳅的眼珠子盯着她,小八说:“你真好看。”
又夸了她一遍,她伸手掐他的脸:“你也快快长大,给你娘娶个媳妇回来,你娘就不用为你操劳了。”
“嗯,我会的。”他煞有介事地承诺。
“嗤”的一声,屋里两个女人都笑了。
离子时也不久了,小八趴在新娘子的腿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张秋兰给他脱了衣服,塞到床上去,房间里安静极了,杜若春感觉口渴,姨娘不给她喝水:“从现在到明天早上,不可以喝水吃饭,也不可以去茅房。”
“为啥?你得渴死我憋死我啦。”
“这是老规矩,给我仔细记着。”
她瘪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外头本是静悄悄的,贺家村的村民都已经入睡了,偶尔有几声狗吠,她家没养狗,张秋兰经常不在家,养了狗也是被人偷了吃了。
她竖起耳朵,好像听见院子里有人走路,心底一阵紧张,紧接着就是敲门声,张秋兰一喜,她外甥女婿来了。
张秋兰出去开了堂屋的门,赵泽野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张秋兰自然地接下,说:“快进来罢,早就收拾好了,东西也不多,你一并拿去,拿不走的,过两日再拿,反正离得也不远。”
“多谢姨娘了。”
他穿着红衣,跨进卧房,一眼看见对面床上端坐着的新娘子,新娘子的身边,放着一张小床,小八已经睡熟,他的手指拽紧,显得有点紧张。
进了卧房,他又掏出一个红包,给了张秋兰,又有一个,塞到了熟睡的小八的枕头底下,这是规矩,他早就从师母那里问好了的。
张秋兰指了指新娘子,他明白,点点头,走过去抱起新娘子,张秋兰又叮嘱:“出了门可不能让她下地走路,脚不能沾地的,记着了?”
“嗯,我都记着了,多谢姨娘了。”
他声音低沉,透着喜悦和兴奋,张秋兰笑容满面,将他们的包裹给他挎到肩膀上,也不大沉,他一点也不觉得吃力,直至送出门,张秋兰望着他们的背影,鼻子发酸,就这么一个外甥女也出嫁了,还是这么不体面的方式出嫁,她心疼那个丫头,若是嫁的人好也就得了,若是发现不好,可就真的委屈了她。
赵泽野把人横抱着出了门,迎着寒风走在乡间的小道上,朝自己家中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