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面上不好意思拒绝屠户的好意，她笑吟吟地收下了，拎着一副猪大肠，正愁上朱家去没带什么东西呢，她自己的钱也不多了，索性将这一副猪大肠送过去好了，顺带问问赵泽野去哪里了。

上朱家去的时候，看了看自己买的猪骨头和五花肉，这些东西拎过去又不送人，被人看见人家得说她是个小气人了，可是她自己也没什么钱，便转了个弯，去绣坊寻她姨娘，先搁在姨娘那里得了。

绣房建在小河边，原先是一户人家的宅院，后来被这个老板买下来，改成了绣坊。

经过门房，往里头一直走，地界也不大，便寻到了绣娘们所在的那个大房间。

张秋兰在房间里和其他的绣娘聊天，有人说门口有个小姑娘找她，她和小八双双回头，看见是若春，便招呼她进去坐。

天寒地冻，绣房里只升了一个火炉子，放在正当间，火炉子上头搁了壶茶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好像沸腾了。

她走进去，把东西搁在张秋兰面前，然后凑到火炉子边上去烤火：“姨，我买了些肉和大骨头，回家给你们做菜吃，那副猪大肠是屠户送我的，我刚好拿到朱大哥家里去，顺道看看赵大哥回来了没有。”

张秋兰点头，替她把东西收好：“你也没啥银子，老买这些东西作甚，自个得学会存钱，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的是呢。”

她点点头，自己的确没存到什么钱，先前摆摊的那点，这几日也都花光了，有一句俗话叫钱难赚屎难吃，说的就是一个意思。

看来成亲以后得和赵大哥好好商量商量，到底去干点啥，总得慢慢存点钱，还要供他考取功名，她自是这么想的，赵泽野却从未想过要她来供养自己，他自小没有短过钱，十余岁从军后，因为那层尴尬的关系，在军营中也没同其他新兵那样受过罪，在他心底，男人不应该靠女人养活，反而是他有责任和义务去照顾他的妻子。

两个人全是为了这个即将成立的小家庭着想，心意倒是相通。

她在绣坊烤了一会火，原先那个鱼姐递给她一颗烤熟的土豆，绣娘们生活寒苦，常吃这种便宜的食物饱腹，还能暖身。她剥了皮，吃了土豆，小八还晓得给她递茶，顺顺口。

等她拎着猪大肠离开的时候，张秋兰送她到门口，让她办完了事就过来寻自己，一道回家。

她说“好”，后头有人唤张秋兰，张秋兰回头一看，杜若春注意到她的脸色变了。

杜若春稍稍瞟了一眼，那个高瘦的男人，不就是绣坊的老板，人唤白先生。

说他是先生，无非是他早些年也去书馆读过两年书，算个有文化的人，考取功名未果，便转而来做起了小本生意。

白先生家里有一房媳妇，没有妾室，搁在普通女人眼里，的确算个优秀的男人，有钱又长得斯文。

白先生走过来，朝小丫头问好：“你就是秋兰家里的外甥女，若春姑娘了？”

她回以微笑：“我是她的外甥女，我叫杜若春，您是这里的老板？”

对方点头：“怎么刚来就要走，中午绣坊管饭的，一道吃了再去罢。”

她摇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回头我再来找姨娘耍，多谢白先生。”

张秋兰站在旁边有些尬色，不知怎么插话，幸而杜若春拒绝了白先生，否则她更要尴尬了。

张秋兰与白先生的事情，绣坊里都在传，日子久了，张秋兰为人又和气，从未与人纷争，故而虽然有闲言闲语，但是还没有人敢当面讲些什么，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着自己个的事，表面上依旧一团和气。

杜若春观察两个人站一起的表情，姨娘不时地瞟白先生一眼，白先生倒是大方，看人都是正眼相看，并不避讳，她大约晓得两个人之间真有事，不过不宜戳穿，她急急告辞，往朱家去。

杜若春一走，张秋兰便也准备回去，白先生拦住她，她甩开他的手：“这里这么多人，你要做什么？”

白先生说：“秋兰，你这是要躲避我到什么时候？”

躲避？

自己何时是躲避他了，说这样的词汇，显得自己真和他有什么私情一样，她苦笑：“我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我儿子小八，若不是为了他，我与你半点干系也没有。别把自己当一回事，我一点也不曾喜欢过你。”

她低头从他面前走过去，他的手僵在虚空，还保持着方才那个扶住她的胳膊的姿势。

张秋兰今儿来绣坊，一是交货，二是取月钱。今儿是绣坊发月钱的日子，其他姐妹一大早来就取好了，她最后一个来，走到账房的时候，管账的先生核对了她的姓名，看了一眼后边的数字，从抽屉里数了一吊钱给她。

她的月钱沉甸甸的，与绣坊最好的绣娘鱼姐一样多，但是这一行要赚钱，是看年岁的，而她并没有鱼姐干的时间长。

寻常白先生也会私底下给她一些银钱，她正是靠那些银钱，才养活了自己和小八，老板娘也不是不晓得张秋兰这个特殊存在的人，每月的钱都走老板娘手上过，起初她还会来绣坊查查岗，看看人。后来不晓得白先生怎么把老板娘搞定了，她也就不来专门看张秋兰了。

张秋兰在这里的日子也不难过。

她拿着钱，六神无主地走到先前那个房间去，大门敞开着，大家伙叽叽喳喳地，边说话边做活，小八趴在鱼姐身边，嘴巴里不晓得在嚼巴什么东西，应该又是鱼姐给了他糖果。

鱼姐看张秋兰两眼无神，拉过她悄悄地问：“你咋啦？碰见啥事了？”

张秋兰无来由地叹息一声，摇头：“没什么....”

鱼姐似乎晓得点什么，说：“你家的那个事我也听人说了，你一个人带孩子怪可怜的，要是撑不下去，索性就嫁了罢，女人干啥要为难自己......”

地方小就是这样，一丁点事就传的到处都是，鱼姐与她交好，说的话是真心话，也是为了她好，她自己想不开，一直苦撑着，看见儿子的时候，心底发酸，搂过他：“今儿娘发了月钱，你想吃什么，娘给你买。”

“若春姐姐刚买了肉，咱们留着钱，等吃完了肉，过几天再买好不好？”小八说。

她点点头，与小八说话，没有理会鱼姐的话，鱼姐晓得她不愿意说，没有为难她。

那边，杜若春离开绣坊之后，脑子里一直想着姨娘的事情，不晓得这一辈子，姨娘还会不会嫁给那个白先生呢，方才的情景，白先生也不算个让人生厌之人，杜若春自己竟然也糊涂起来了，这个事她看不明白，以后会怎么样，也说不准，如果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她肯定是要阻止姨娘错下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