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有话，不对杜若春讲，看她开开心心的，便觉人生极好，要是能够一直停留在此时此刻，也算是一种圆满。

锅里的馒头不多时就发起来了，成了一个一个圆滚滚的模样，虽然是杂粮馒头，口味不纯，但是张秋兰家里的情况也没多好，他晓得人家能用馒头招待自己，已经是很大方的了，他不挑剔，给她端着一个竹屉子送到堂屋去，杜若春去锁了远门，便又回了灶房，洗了铁锅，加了点凉水，趁着水没开，准备再做个鸡子野菜汤给大家佐馒头吃。

两个鸡子划拉开来，上午张秋兰在屋后头的山坡上随手采的一把野菜切成碎末，然后加了葱姜提味，只消再开一次水，就可以出锅了。

以前她还吃过虾米汤，海货煮汤味道很鲜，可惜贺家村在内陆，并没有海货，虾米其实也不贵，她想着以后有机会去海边，得多买一些带回来，可以吃上个一年半载，听人说海货大多补身子，小孩吃了会长个，大人吃了不得病，她觉得那真是个好东西。

张秋兰从后头拎了个簸箕回来，簸箕里边有几个白萝卜，去年种下的，还在地里没烂，她翻土的时候翻出来了，便一起捡起来，在新土里撒下了杜若春买回来的种子，今年夏天就有蔬菜吃了，如今她日日在家不用出门，看来得去远一点的山坡上再开垦一片菜园子，若是种得多，可以拿出去卖，换点零钱，换几颗鸡子，她家没有男人，这些活全是她一个人干，杜若春马上出嫁，家里又剩下她娘俩，有些孤单。

白萝卜适合腌制，弄些大骨头来炖汤也很好，杜若春盘算着出嫁前给姨娘做一坛子腌萝卜条，夏天的时候刚好能吃上，她招呼姨娘洗手吃饭，站在院子里，又看见隔壁的张夏花往这边张望，想必是想晓得她家在吃些啥，杜若春白了一眼，哼了一声，掉头进屋里，院门也锁了，谁来她也不开。

赵泽野看见她锁门的动作，了然一笑，几个人坐上桌，吃了一顿饱饭，他竟然从这馒头里吃出了家乡的味道，不禁问她：“你做馒头的手艺与我家乡差不离，你到底是从何处所学的？”

做馒头的手艺是她在前世同王家的厨子学的，那个厨子去过几年北方，所以味道差不多，她答：“以前和别人学的，那人去过北方，也许就在帝都，学过做馒头罢。”

他点点头，说：“我家的馒头，还有豆沙馅，很甜，我小时候特别爱吃。”他娘除了写字好看，做这些小点心也是一绝，每日换着法子给他做点心吃，年少的记忆里，总是飘荡着一股豆沙的甜甜的味道。

“豆沙馅的馒头.....我还不会做，你会么？教教我罢。”她张圆了眼珠子，很是期待地看着他。

他道：“我不会做这些......”

“你会做饭，不会做馒头，对罢？我以为你什么都会呢，会念书，也会武艺，还会做饭，还会打猎.....好多好多，真厉害了。”

她的夸赞发自肺腑，他听过去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没事，谁不都有些缺点么，你看我，我就是个很小心眼的人，谁对我好，我一辈子都记得，谁对我不好，我一定不会忘记他。”她指的是张夏花，说起来，还拧了眉毛，皱了鼻头，模样很滑稽。

他轻轻一笑：“所以你善良呐。”

“这还叫善良？”她不可思议道，“村里人都说我很坏呢，只有你才说我善良。”

“那是他们不懂你。”他的笑意更深了，好像他是世界上那个最懂她的人，还是唯一的一个。

她笑眯眯地喝着汤，旁边的张秋兰被这两个人的对话给甜齁了，一直默默地笑着，想来她这个外甥女选的夫君不会错了，互相喜欢的人，眼神里，话语里，全都是甜如蜜的感情。

赵泽野在张秋兰家吃了饭出门的时候，张夏花跑过来，好像站在门口站了很久，她被杜大山打了一次以后，行为稍微收敛了一点，不敢明着上门来闹，便站在人家院门口，堵路。

杜若春没有出来送人，自然不晓得张夏花和赵泽野说了些什么。

赵泽野恭恭敬敬地朝张夏花拱手行礼：“伯母。”

张夏花病了几天，比先前瘦了些，搅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别别扭扭地说：“赵公子啊，我前几天叫你看了笑话，对不住啊，我来给你道个歉，以后还是一家人，千万别见外了。”

“虽然若春与杜家脱离了干系，不过晚辈见了伯母和伯父，还是和亲人一样。”他说。

“那就好，我也不是真的嫌弃若春，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我也养了她十五年，肯定有些感情了，我家里穷，三个弟弟都没念上书，一年比一年大了，还得娶媳妇，我是真的供不起，他爹刚过完年就出门去了，你说，我容易么我？”

她抹了一把眼泪，哭得挺可怜的。

赵泽野点点头，听她继续讲下去：“我病了这么久，也不晓得什么时候病死了，三个儿子都不晓得怎么办，你要是有心，能不能帮我带这三个孩子念念书，我不想他们以后还住在这个穷山沟里，一辈子吃不饱饭。”

“晚辈自己都捉襟见肘，如何能供三个孩子读书，伯母太看得起我了。”他拒绝。

“不是要你供养他们，你寻常带他们上书馆，坐在旁边听听别人念书就是了，一天天的，总会记住几个字的，也不劳烦你费心，有空就教教他们，没空就放他们在旁边待着，我对不起你和若春，三个弟弟还小，不懂事，别和他们计较。”

张夏花变着法子的要赵泽野花银子给她养孩子，赵泽野如何不知，心底更加厌恶这种人，道：“晚辈家中积蓄已经全部用来作聘金了，就连成亲都没有银子置办东西，恐怕要委屈若春了，所以三个孩子读书的事情，还是伯母多费费心，看看能不能花点银子送他们去书馆，若是送不起，在家学也是一样的，里正也识字，教几个孩子肯定没问题，晚辈为了成亲之事，一直忙前忙后，没有时间照看孩子，请伯母体谅一二。”

说完，他掉头离开，张夏花咬死了嘴唇，气得浑身发颤，一转头看见张秋兰家的院门，没来由的，一脚踹上去，院门歪在一旁，趁着天黑，她又从家里拎来一桶大粪，泼在了张秋兰家的院门上，左右无人看见，做贼似地溜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