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野觉得她害羞的模样真是讨喜，不禁嗤笑一声，她给了个白眼，低头仔细地缝补着鞋子。

先前他给她拿生姜擦手，手上的冻疮好了大半，最近做活都不疼不痒，也十分轻快了，今儿做了一半的活计，赵泽野取来自己在后头小山坡上种的老姜，生了个碳炉子，把老姜一块一块烤热，让她别干活了，递去手，仔细擦起来。

她一只手握着针线，另一只手被他轻轻地捧着，用了些力道，快速擦拭，手指上灼烫之感传到心底，发觉他是个很细心的男人，她越发认定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明儿我要上山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问。

“上山作甚？”

他漫不经心地说。

“我想做一辆木板车，好运货，我要去镇上卖米粉了。”

他掀眼看她，她是担心以后自己养不活她的，才一直想着挣钱，他沉声说：“山上冰雪未化，太危险了。”

“可是我在家也没事做，姬大夫送我的书也读得差不多了，我想赶紧做好板车，以后天天去卖米粉，挣点钱........”

“你挣钱是要做什么？”

她一直很努力地挣钱，不管是为了还他的银子，还是其他目的，她都过于拼命，倔强的模样，很惹人怜惜。

“你也听到了，我出嫁的时候，不会有人送嫁的，我和我娘撇清了干系，我没有嫁妆。”

“你只是恨你娘.......”

他看着她的手指说。

“不是，我挣钱是希望你以后能轻松一点，你还要念书考功名，我不想自己变成拖累。”

“那么说，你是为了我？”

他掀眼，她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他的力道轻了一些，怕弄疼她：“若我真的有本事，就不会让你为了嫁妆发愁了，对不住。”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的无能，杜家人不爱这个大女儿，她那么努力想摆脱杜家的纠缠，他却是无能为力的，若是放在以前，他不想近她身边毫分，那也就算了，现在定了亲，他也觉得自己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伶俐的姑娘，再看她犯难、委屈，他也会跟着揪心。

往后读书的路途漫漫，要花钱的地方的确还有很多，他先前卖了些母亲留下来的字画，换了聘金，母亲死时把平生的字画烧毁大半，只被他留下那两幅，全都贱卖，往后再要用银子的地方，他是真的拿不出钱了。

杜若春摇摇头：“可别这么说，你愿意娶我，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事了，至少我不必嫁给王有财，不会被他害死，以后的日子，你和我两个人一起过，你放心，我会努力赚钱，供你读书的。”

她拍着胸脯保证，他笑起来：“我一个大男人，怎会需要你来养活，岂不是太无用了。”

“你天天要读书，怎会有法子赚钱？”

“我可以给老师抄书，上山下地，无所不能。”

“说起来，我还奇怪了，你一个读书人，怎会武功的？”

“我自小习武，小时候顽劣，本是不想从文，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从帝都过来，想着在这个地方好好逼自己一把，考取个功名，出人头地。”

“哎，原是这样啊，先前的聘金，你是拿我给你的银子给我娘了么？”

“那些银子我都留着，本是你的，我怎会给出去。”

“那你哪来的银子？”

“..........”提起此事，他尚有些痛心，母亲死时要求他把所有随身之物全部烧毁，他除了那两幅字画，没有留下任何一样关于母亲的回忆，杜若春自然不明白他的辛酸，只见他默默地低首给自己搓手，没说话，她晓得自己又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好在他性子温缓，从不与她生气，不想提的事情，便以沉默回应，这一点，叫她有了些许安慰。

他给她搓了半个时辰的手，看手上的冻疮差不多好了，叮嘱：“立春之前都不能下冷水，好好养着，以后就不会再犯了。”

她点头应下，他又说：“明天我去砍树，你别去了。”

“不然我陪你一起我罢。”

“不必，带着你会更麻烦，我一个人很快就能搞定。”

他的话，莫名的刺痛她的心，她脸一垮，收好了针线，往外走，他“咦”了一句，追出去：“你拿我的鞋子回去么？”

鞋子才补了一半，她拿着鞋子回去继续缝补，被他一叫，很不高兴地回头：“你嫌我麻烦，以后我就不来了。”

他不晓得这句话哪里有问题，本来一个人做事就更快，怎么就让她生气了呢？

杜若春垮着脸回家去了，小八看见她就吵吵着饿了，她看家里还有几颗红薯，便把红薯往火炉子里塞，盖上炉灰，等烤熟了给他吃，收拾了一下房间，趁着天色尚早，取出赵泽野的鞋子继续缝补，天黑的时候，姨娘张秋林才回家，她踩了一脚的泥水，进屋子就先去舀热水烫脚。

张秋兰烫脚的时候瞟了一眼她手里的鞋子，笑眯眯：“怎么就给人补上鞋子了，今儿你去找他啦？”

“嗯，他的鞋子都穿破了，家里也没人给补一补。”

她随意地答了一句，身边的人噗嗤笑出来声，姨娘笑她：“还没过门，就光想着给你夫家缝缝补补，看看你，把红薯烤焦了也不晓得。”

果真，屋子里飘荡着一圈烤焦的味道，原是她给小八烤的红薯烤过了头，她急忙拿火钳子去拨弄炉子里的红薯，把红薯从炉灰底下拨到上边来，伸手想拿出来时，被烫了一下，她双手捏着耳垂，张秋兰已经擦干净脚，弄来一块抹布：“拿着个垫着，傻啊。”

她不好意思地把红薯弄出来，给小八剥了皮，小八吃得烫嘴巴，不停地哈气，她笑意满满，又剥了一个递给姨娘，姨娘掰开一半，还给她：“先吃半个，马上就吃饭了。”

“晚上咱们吃啥，米都被我拿来磨米浆做米粉了，不然吃米粉罢。”

家里的米缸都空了，春天还没来，想吃上米，只能去别人家里买，别人会不会卖你还是另外再说了，她觉得对不起姨娘，姨娘一个人带了个孩子，本来就过的很拮据，挺辛苦的，又多了自己这么个累赘，总归不是办法。

姨娘倒是没有嫌弃她的意思，若是她男人还在世，也许还会生一个女儿，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儿女双全，穷一点又有啥关系呢。

可是现在，家里就她一个人撑着，小八的爷爷奶奶年岁大了，也不顶用，叔伯倒是偶尔会来送些吃食，大家都过的很穷，根本看不到钱。

杜若春的到来，让张秋兰觉得家里又热闹了一些，虽然前些天张夏花还特意找过她，让她把杜若春赶回去住，张夏花是不会舍弃这棵摇钱树的。

张秋兰当即就说，赶若春回去是不可能，只能劝说一二，劝不动，她也不会怎么样，末了，她还说了张夏花一顿，对亲生女儿都这么狠心，总想着拿若春换钱，迟早要遭报应的。

当时张夏花同妹妹翻了脸，说了些难听的话，无非是哪家哪家的男人想纳她做妾，她不同意，总是端着，端给谁看，不就是那个死鬼么，一个女人上了三十岁就老了，再不嫁就没人要了，以后有个三长两短，小八也成了小乞丐，被人欺负了去。

张秋兰一跺脚，扭头就走，再也没和姐姐说过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