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银针,淬以白酒,在火焰上烧红,教陈华庆如何下针,许氏躺在床上,浑身紧绷,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杜若春把小湾带到灶房去,小湾指着橱柜:“里边有米,肉在案上。”
屠户家不缺肉,寻常卖不出去的肉,都被他腌制成了腊肉,可以再卖,或是留着自己家里吃。
杜若春扫了一圈脏兮兮的灶房,灶台和地面全都是油渍,案板也像是很久没洗,能看见苍蝇在屋里绕圈飞,还有在各个墙面缝隙钻来钻去的蟑螂。
今天肯定要在这耗上许久,不晓得陈大哥多久能学会下针,她准备给大家做一顿午饭,可是这样的环境下,要做饭,真是忍受不了,不行,得先大扫除不可,干干净净的,才吃得下饭。
她撸起袖子,从门口拿来扫把和撮箕,小湾不明白她要干啥,她吩咐小湾:“你去弄个盆子和抹布来,撒点碱,把灶台和桌子抹两遍。”
小湾会抹桌子,却觉得没必要抹:“我家一直是这样的,干啥要抹?”
“这么脏,你咋吃得下饭?你吃得下那也不行,太脏了会得病的,特别是你娘那样的,得干净点,不然她的病会更严重。”
这事扯上许氏,那是小湾的娘,他立刻就明白了,端起木盆,舀了半盆清水,打湿了抹布,垫着脚抹桌子和灶台。
杜若春安排好了小湾,自己开始扫地,地上太脏了,角落里积了水,地面上也黏糊糊的,走起路来都粘脚,她把积水扫走,在黏糊糊的地面上倒了些炉灰,炉灰吸水,她把炉灰扫走之后,地面就清爽多了。
陈家的房子地势低洼,一下雨就潮湿,这是改变不了的,她也没办法,至少让自己感觉舒服了一些,就算了。
扫了地,她升了火,往锅里倒满水,从橱柜里端出他家的锅碗瓢盆,全都放进大锅里煮了煮,去除油腻,清水过一道,重新摆放回去。
这一番动作下来,她累得够呛,已是正午,外头阴雨连绵,她问小湾:“你家没有蔬菜么?”
小湾说:“有啊,都是我爹种的,不过还在菜园子里,没去摘。”
“你家菜园子在哪里?”
“喏,在后头,我带你去。”
两人带着蓑笠,一前一后,从灶房边的小路插到了后边的空地,菜园子就在后边,里边长了不少蔬菜,红的辣子,绿的丝瓜,黄的是开花的南瓜,紫的是茄子,她摘了些茄子和辣子,让小湾捧着一颗南瓜,带回灶房。
小炉子上点上木炭,搁一个汤锅,熬着骨头汤,大锅里烧了半锅热水,焯过茄子和辣子,然后捞起来,放在小石臼里,让小湾捣烂,加点盐就能吃了。
再炒了个猪头肉,和南瓜丝,三个菜齐了,她尝了口骨头汤,还差点火候,便把三个菜搁在米饭上一块蒸着,保温保热。
她走到堂屋去,进了卧室,赵泽野还在教陈大哥下针,这么久了,好像也没什么进展,陈大哥学这个脑子不好使,记不住,笨手笨脚的,叫人看了干着急,陈大哥自己还出了一身热汗,许氏安慰他:“你别急,大不了多扎我几针而已,没大事的。”
陈华庆说:“你挨这些针得多疼啊,对不起.......”
许氏说:“不疼,不疼,比生孩子那会好多了,生孩子才叫疼,生不如死,当时我都不想活了,不过都过去了,经历过生孩子的人,还有什么事忍不了的。”
提起生孩子,陈华庆满面愧色,要不是生了小湾,许氏何苦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都怪自己,没用,没有钱给她瞧病,害了她一辈子。
赵泽野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旁边一只手递去帕子:“拿着个擦罢。”
他接过帕子,擦干净脸,杜若春就把帕子收回去,依旧是放在她怀里,说:“饭菜都好了,要不然大家先吃了再继续,可别饿肚子了。”
许氏也说:“忙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大家先吃饭罢,吃饱了再来。”
陈大哥扶她起床,问:“要不要我端进来,你就在这吃,别出去吹风了。”
许氏看家里来了客人,自己在这吃饭不合规矩,虽然她一吹风就头疼,不过还是强忍着,拒绝:“我没事,得陪陪他们夫妻两个,一块出去罢。”
陈大哥没再劝了,他也晓得媳妇的意思,杜若春夫妻两个是贵客,得好好招待,不能失礼。
几个人走到外头,杜若春端上了热饭热菜,没什么大鱼大肉,不过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开。
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陈华庆取来自己藏的一坛好酒,开封后给赵泽野和杜若春各倒了一碗,杜若春不擅长喝酒,尝了一口,便推给赵泽野,他好像很喜欢这个酒,没有拒绝,两个人推杯换盏,都不见醉意,原来都是酒中高手。
许氏见他们吃得开心,也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握住杜若春的手,说:“妹子,多亏你,还想着我们这些人,冒着大雨来看我们,真的不晓得有啥可以谢谢你的,我家里穷,啥也没有,可是有一样东西,是你没见过的,你今天就拿去罢,算是我的谢礼,礼轻情意重,我这个病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记着你们的好。”
她说:“陈大哥平常卖给我肉的时候,都会多送我好些东西呢,是他对我太好了,我才来报恩的,可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东西就不要了,你自个留着罢。”
许氏说什么也不肯,拉着她走到内室,从橱柜的最里头取出一样东西,层层棉布包裹着,当她打开最后一层棉布时,露出里边的东西,昏暗的内室,光线不足,杜若春接过东西,置于眼睛底下,待她仔细看清楚,才发现,这东西上边写的字,正是自己的名字。
那是一块玉佩,放在橱柜里太久,失了光泽,玉佩上刻字:若春。
她的眼睛渐渐发亮,问许氏:“姐姐啊,这个玉佩你是从哪里来的?”
许氏不识字,并不晓得玉佩上的是什么字,她解释:“我没嫁人的时候,路过一个山神庙,躲了一场雨,在山神的供桌底下的茅草里,捡到它的,看这个样子,没啥光泽,我觉得不像是什么值钱的玉,就留下来了,它一直跟着我嫁人,到了这里........怎么,你认得这个玉?”
杜若春捧着玉佩反复研究,除了两个字,其他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许氏捡到的玉佩上恰好刻了自己的名字?
是她们真的有缘分,还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大有前缘可寻?
杜若春本不想收下这块玉,现在,不得不收下,她觉得这块玉与自己的身世有关,便对许氏说:“姐姐,你晓得么,这玉上刻的,就是我的名字,若春。”
许氏惊讶地张圆了嘴巴,被这么巧的事情给弄的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么?可惜我不识字,要是早晓得,早就拿出来送你了。不然拿出去给你相公瞧瞧,是不是能瞧出点啥,我记得你说你是捡来的罢,没准能找到你亲人呢。”
许氏提醒。
她也觉得是如此,捧着玉佩,递到赵泽野面前,赵泽野瞥了一眼,被上面的字吸引,问:“这是嫂子给你的?”
杜若春不忘纠正他:“可不是嫂子,人家还年轻着呢,叫姐姐就行了。”
许氏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赵泽野恍然,改口:“是,叫姐姐的好。姐姐哪里来的这个?”
许氏说出自己与这块玉的前缘,赵泽野觉得非同寻常,接过玉佩,仔细研究,朴素的一块玉,内里有些杂质,不过被岁月蒙尘,只需置于人身养一养,实则是一块好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