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骑马很快,半日就到了郡里,先去书馆寻刘先生,刘先生与慕容先生年岁差不离刚刚下了课,把他引到书房,他将背上背着的几十本书一一摊开在桌案上,给刘先生过目。
几十本书,匆匆扫了一眼,无一错字,慕容先生说的话没错,面前这个年轻人可了不得。
刘先生看过书稿之后,不急着谈论此事,而是到外头,唤来书馆的仆从:“烧一壶热茶来,再送些饭菜到这里来,我与子嘉一道用午饭。”
赵泽野听到后,忙拒绝:“不敢劳烦刘先生,我马上就离开,上外头随意吃一些就好。”
刘先生道:“你别紧张,我书馆也只是粗茶淡饭,寻常我一个人吃也是吃,你来了,多一副碗筷,并不多麻烦。”
赵泽野点头:“先谢过刘先生了,这些书稿,先生可还满意,有问题的话,我立刻拿回去修改。”
“子嘉的字迹是绝顶好看,抄书也颇费心思,老夫从未看见过错字,你慕容先生也常常在书信中和我提及你的事情,真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要好好念书,秋季的考试,准备得如何了?”
“学生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一定要上,你若是考上了,就来我的书馆念书,我有个学生在府衙管事,让他再给你谋一份差事,住在郡里,花销也不小。”
刘先生说。
他道:“学生希望入京之前,都能住在家里,若是秋季考上了,请先生允我回家。”
刘先生大感意外:“这是为何?大家都喜欢来郡里,怎么你偏偏要回家去?”
“实不相瞒,学生的夫人还在家里,每日的农活很多,她一个人很劳累.......”
赵泽野回答。
刘先生听闻,嗤笑:“子嘉你啊,看着聪慧至极,还是逃不过女人这一关,以前见你几次,给你介绍我家的外甥女,你都看不上,老夫以为你真的是圣人,高高在上,不沾人间烟火,孰料,竟被一届乡下妇人勾走了魂,哪日带她来郡里给我瞧瞧,是何等国色天香,令你出门在外也放心不下。”
他说:“若春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姑娘,就是生得比寻常人好看一点;她对待恶人,一点也不善良,可是她明辨是非,对亲人非常的好;她虽然写的字很丑很难看,可是至少她还识字,虽然爱看低俗的话本子,至少爱读书,也算是个高雅的爱好了.....她这样的人,与学生正好谈得来........人生大事,难免有缘分从中作梗......就算是孽缘,我这一辈子,也注定和她纠缠在一起了。”
他一个人说得不慌不忙,刘先生听得哈哈大笑。
仆从送来了二人的饭菜,两素一荤,都是官家给定的,这里比荷花镇的日子好过,刘先生取来自己藏的好酒,由赵泽野给倒酒,师徒二人对饮,一下就喝到了日暮。
刘先生年岁大,喝酒易醉,赵泽野的酒量很好,陪先生一直喝,先生都醉倒了,他还是端坐如斯。
等人已经不省人事,他起身到外头,换来仆从:“劳烦这位小哥把先生扶到床上去休息,给他灌些热茶水,半个时辰后再进来看一下,刘先生年岁大,得小心些。”
仆从应下,进去收拾了一番,把刘先生扶到了床上,再出来的时候,赵泽野已经兀自踱步,出了书馆。
春色渐浓,道路两旁杨柳青青,柔弱无骨,朝他招手,他随手折下一支,拿在手上,背上还背了一包书籍,信步走到了医馆,将将阖上的门板被一只苍劲的手挡住,医馆的学徒看见门外的人,好像有点眼熟,之前来过几次罢,不过那是很多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他问:“公子你来看病还是抓药?”
门外的年轻人说:“我是来送书的。”
“送书?”
学徒看见他后背的包裹,鼓鼓囊囊的,像是书,便说:“你要送书给谁?”
“姬大夫。”
他晓得姬大夫在医馆上板歇业之后,还会在医馆逗留一会,不会立刻离去,所以踩着点来,学徒将他引到里边,把姬大夫唤过来,姬大夫许久没见他,既是惊喜又是高兴,说:“赵公子终于来了,老朽等你很久了。”
赵泽野道:“家中事忙,一直脱不开身,这几日无事,就过来一趟,您要的书稿,我都抄好了,二十本,请您过目。”
姬大夫取来基本,一一过目,没有何处不妥,相反,比他预料之中好太多了,字迹苍劲有力,含而不张,也没有涂改错漏,他二话不说,取出钱袋子,数了有十两银子,递去:“这是一半,还余一半,等我回去取钱,明日你再来。”
赵泽野接过钱袋子,打开来,姬大夫本以为他是数钱,没想到他拿出其中二两银子,余下的还给了大夫:“只是二十本书,姬大夫拿出去卖,也不一定卖得到二十两银子,不必给我这么多,润笔费,也就值二两银子。”
姬大夫缓笑:“你太谦逊,你的字师从何处,老朽晓得,就凭借你的师傅的名号,就值这个价,这还是给少了,老朽能力有限,赵公子见谅。”
他心中一凛,一个大夫,竟然看得出自己的字是谁教的,果真是高人,他更加佩服姬大夫了,不敢接这个钱袋子,两个人推搡一番,他又不擅长人情,只能相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晚生还想找大夫取一些药材,我夫人身子不好,一直没来葵水......”
姬大夫听过他的叙述,微微吃惊:“怎么,你们都成亲了,她还没来葵水,这姑娘,小时候是受了多少罪呀?”
赵泽野说:“我们虽然成亲,却无夫妻之实......”
姬大夫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赞许:“当时她那副模样,是真的喜欢你的,杜姑娘没看错人,你对她也算是很照顾了,我给她开个方子,从我这取七副药回去,一个月后,看看来不来葵水,再过来抓药。”
赵泽野从袖中拿出一张方子:“大夫看看这个方子能不能用,先前我在贺家村的山中给她采了些草药先吃着,许多味药都没有,所以效果不好,我这个方子,应该可以。”
姬大夫一看,开这种方子的,应当是位老大夫,问:“这个方子不错,老练,是谁开的?”
“是晚生,我开的。”
他淡道。
“你?”
姬大夫错愕,他要是能开出这样的药方,应当从医有好几十年了,可是他明明也才十七八岁,并不大,还很稚嫩,如何能有这么高的医术?
“实不相瞒,晚生自小习医,在帝都长大,跟过一位很有名的大夫学习,后来他病逝,把毕生心血都传给了我。”
他母亲希望他能出类拔萃,比他的兄弟都要出众,而他也真的做到了,可惜,他爹一直不认可自己,连个名分也没有,明明自己才是长子,却只能当别人眼中的野种。
姬大夫心生佩服,道:“你的方子很妙,用这个罢,老朽觉得可以。”
学徒立刻去备药,足足抓了七副药给他,能吃一个月,姬大夫问他:“夜深了,你可有去处?不然上我家睡去,我家空房间多,不嫌麻烦。”
他偏头,外头月已高悬,街道热闹,夜市已经开始了,遂拒绝:“晚生想去外边走走,夜里可以回书馆睡觉,不劳烦大夫了。”
辞别姬大夫,他闲庭信步,往夜市的热闹处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