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捉鬼】虎父无犬子
这个季节的戈壁很冷, 即便帐篷中有火盆,睡到半夜时,也经常会被冻醒。就爱上 。。子时帐外狂风呼啸, 萧澜取过一块柔软的小毯将陆追的双脚包好,又将被角压住,再躺回枕上时, 却见身侧人已经醒来, 正在看着自己。桌上只点了一盏豆火油灯, 摇曳欲熄光线昏黄,照得那双桃花眼底又湿又软, 更添绰约暧昧。
萧澜问:“惊醒你了?”
“我还以为是在做梦。”陆追声音有些哑。
萧澜笑笑:“经常做这样的梦?”
陆追将大半张脸都缩进被子里,摇头道:“没有。”过了阵子,却又问, “你梦到过我吗?”
萧澜点头:“经常。”
没料到对方会答得如此直白, 陆追反而怔了怔,只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萧澜被这单纯而又迷茫的眼神看的心底化成蜜糖, 心跳悸动如同年少时的初次情动, 他用力握住陆追的手,凑在唇边低低问:“想不想知道,在我的梦里你都在做什么?”
陆追捂住他的嘴,摇头:“不准说。”
“为何?”萧澜问。
陆追挥手扫灭那一豆灯火:“睡吧。”
黑暗与寂静交融, 凝固成一张大网,一碗蜜糖,将两人黏黏糊糊捆绑成茧, 无处可逃,却又滋味甜美。
萧澜试探:“是我太冒失了?”
陆追声音很低:“先等这件事过去吧。”
两人话说得模糊,却又都听懂了对方的意思。陆追转身背对他,还未来得及闭起眼睛,身后就贴上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力的臂膀环过腰间,像是要揉碎灵魂和骨骼。
“睡吧。”萧澜道,“相信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待太久。”
陆追答应一声,摸索与他扣住十指,眼底染着笑意。
帐外狂风越发肆虐,在茫茫天地间卷起如雪黄沙,风刃撕扯着厚重的毡布,试图将本这不该属于戈壁的重物从根掀翻,那凄厉如鬼号的呜呜声,几乎将所有人都从梦中吵醒,惴惴不知天气究竟何时才能好转。纳木儿坐在案几后,看着那饱涨如风帆的门帘,不发一言——他自幼就生活在大漠中,自然知道这个时间越往后拖,戈壁的天气就会越差,如今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尽快带着这些俘虏前往大漠深处,与耶律星会和。但如此大费周章运送一次劳力并非易事,那三顶空着的帐篷若再空着带回去,又着实有些不甘心。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此时外头的天也亮了起来,风声渐弱人声嘈杂,是夕兰国的士兵正在加固石桩,以抵御下一次暴风。
萧澜钻出帐篷,就见纳木儿正站在高处看着下方忙碌的士兵,于是也几步登上沙丘,问:“我们还要在这片沙海中等多久?”
“你急什么?”纳木儿扫他一眼,语调不悦。
“风暴天应该快来了吧?”萧澜道,“既然已经有了数百劳工,为何不能尽快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反而要待在这里白吃白喝,无所事事?”
“人还不够。”纳木儿道,“当初王上问我要多少顶帐篷,我曾当着众人的面许下诺言,又岂可带着空帐篷回去。”
“原来如此。”萧澜又问,“大人当时只说了帐篷?”
“什么意思?”纳木儿问。
萧澜道:“若大人只说了帐篷,那一顶帐篷中住十个人是住,住五十个人也是住,莫说是只空了三顶帐篷,就算空三十顶,也能在一夜之间让它们变成‘有人住’。”
纳木儿面色阴沉。
萧澜识趣举起手:“只是个偷奸耍滑的小把戏罢了,大人不想听,我就不提了。不过话说回来,夕兰国武士勇猛强壮,想要再去大楚抓上几十上百人,应当不难吧?”
纳木儿冷冷扫他一眼,转身下了沙丘,只留下一句话飘散在风中。
“叫阿果儿来我的帐篷。”
……
长风城中。
阿六唉声叹气,长吁短叹,将手中那金丝大环刀擦得锃光瓦亮。陆无名被他晃来晃去扰得心烦,不得不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一晃眼,都已经在这城里住了快一个月。”阿六龇牙咧嘴,“每日里无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睡,连骨头缝都酸疼。”
陆无名摇头:“吃吃睡睡,这是财主老爷才有的日子,你该好好享福才是。”
“爷爷。”阿六蹲在他椅子边,一双虎目闪着真挚童光,“你就放我去大漠里头吧。”
陆无名冷道:“做梦。”
阿六继续争取,打了个喷嚏道:“啊,一定是爹在想我。”
陆无名一挥手:“出去。”
阿六眼底哀怨,蹲在门口呵欠连天,刚打算再去帮着县衙的人劈劈柴扫扫地,城中却骤然传来一声锣鼓鞭炮响,那是有敌来犯的信号,为了提醒行人快些回家躲好。
陆无名还未来得及站起来,阿六便已经“嗖”一声窜上墙头,宛若一头粗壮却又灵巧的……熊。他脚下踩风冲过长街,先将惊慌跌倒的老人扶进院里,又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娃娃送回家,同时不忘叮嘱百姓锁好木门,不必惊慌。众人连连答应,透过门缝看他一路跑远,整个人雄壮而又勇猛,像是从天而降的保护神。
金丝大环刀在黯淡的阳光下,依旧能折射出刺目的光线。他横刀独站于城门前,身后是拿着刀剑棍棒的城中青年,身前是身材高大的虏人恶鬼——披着厚厚的皮毛,身形缓慢而又笨拙。
就着一副孙子的怂样,还想着要来闹事。阿六心里冷笑一声,双手握紧刀柄,怒吼一声冲了过去。那恶鬼也没料到这回城中竟还请了帮手,眼见他越来越近,便当机立断抬起那厚厚的右掌,当空狠狠扇了下来。
“英雄小心!”身后有人大声提醒。阿六挥刀如疾风,用力朝那巨掌砍了下去。“哐啷”一声,刀刃像是没入铁器,被往稍稍回弹了一下,却被阿六用力压住,一斜一刺,让那冰冷的刀锋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那恶鬼痛呼一声,半截手臂“哐啷”掉在地上,在雪地上染出刺目的红来。陆无名此时也赶来城门处,却并没有动手,只是看着阿六大杀四方——双方武力差距悬殊,这些笨重的恶鬼先前伤人全靠迷药与迷阵,才能无往不胜,而此时碰上早有防备的阿六后,很快便溃不成军,狼狈跌倒在地。
城里的后生们一拥而上,用手指粗细的麻绳将他们牢牢捆了起来,没有毛皮做伪装,这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恶鬼,无非是些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全身都缠着铁甲,所以方能在先前的几次交锋中,刀枪不入。
“别打死,别打死。”阿六揣着手,在人群外大声劝阻,“至少留一口气,还要审问。”
城中百姓虽说恨不得将这些歹人抽筋剥皮,却也极听阿六的话,只踹了几脚打了几拳,就将人送到了官府。刘昀看着面前鼻青脸肿血长流的四五人,吃惊道:“怎么能滥用私刑,将案犯打成这样?”
阿六在旁嗑着瓜子打哈哈,原先一直当这刘县令是老实人,现在看看也挺会演戏。在百姓飞踹这些倒霉孙子时,衙役慢慢吞吞恨不得吃个火锅扭场秧歌再来,现在却还要故作惊讶说一句“不能滥用私刑”,果真官场混久了,谁都会沾上几分油条气。
“速速招认!”刘昀一拍惊堂木,“究竟谁才是幕后主使?!”
堂下鸦雀无声,无人说话。
阿六在旁提醒:“若是不说,外头可还等了几百名百姓,排队等着要泄愤出气。这样吧,不愿供出谁是幕后主使也行,那就先说说看,先前从城中虏去的人究竟关在哪里,关于这件事,嘴再紧也没用,哪怕是将你们千刀万剐,想必刘大人也是必须要审出来的,所以不如趁早自己交待,免得白白吃亏。”
陆无名瞄他一眼,倒是有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这番话说得明退实进,不但粗中有细,还能将威胁表达得不露声色,的确算是颇有脑子。
阿六猜出他的意思,暗自得意洋洋。所谓虎父无犬子,爹连温大人都敢忽悠,那以此类推,自己忽悠这些装神弄鬼的大漠莽夫,也该轻而易举才是。
戈壁滩上,那些帐篷中的百姓们正整齐坐在地上,沐浴着阳光与新鲜的风——被禁锢了这许多日,难得被允许出来透透气,即便天气寒凉,也没人提出要回去。陆追远远看着众人,道:“那个穿蓝衣的人就是师爷张茂?”
“是他。”萧澜点头,“这为数不多的放风机会,也是他争取来的,在百姓里极有威望。”
“你去找过他了吗?”陆追问。
萧澜摇头:“此看起来应当是心系百姓,风骨铮铮的文人,而我此时却是个贪图荣华的叛国贼,小娃娃见了都会吐口水,若贸然去找张茂,一来他未必愿意理我,二来他未必愿意信我。”
陆追点头:“有几分道理,那我去吧。”
“你?”萧澜提醒,“你和我可是一伙的。”
“我自有办法。”陆追道,“你只需找个机会,让我能与他独处半个时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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