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卢温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白玄听到了卢温这声恼怒的冷哼,浑然不在意。
心想:你还未出生时我就徒步走过这条山道了需要告诉你吗?
终于,穿过山间薄雾,视野骤然明朗了一些。
无数座青峰出现在眼前,有的秀美、有的险峻、有的山峰石壁光滑如镜,完全无法攀行,峰顶却有人烟。
这些青峰,就像是一把把拔地而起、指向苍穹的不同巨剑。
传说中的拜月教七大总坛就位于此间?
哪位弟子初次经过此间,看到此处风景时,不是惊叹连连,可白玄竟然看都没有看一眼。
两人顺着由青石铺成的山道向峰间走去,不时便出现了一座石门。
石门样式简单,上面铺满了青苔,自有古意,横匾上隐约可以看到碧月堂三字,而那拜月教特有的神月符却是清晰可见。
这里便是拜月教十二分堂之一。
看到这座山门,卢温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白玄依旧是嘴角浅笑的稚童模样。
山门幽静,密林里的鸟声也不烦人。
风里的月桂花香,竟宛如佳酿一般醉人。
山门下方有一张木桌,桌上摆着笔砚纸张,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趴在桌上睡觉。
白玄心想:她应该是瑶台峰上的女弟子。
卢温走过去敲了敲桌子,那位女子醒了过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着是卢温,很是高兴,待看到他前襟与鞋上的湿泥,却是一惊。
“卢师兄,出了何事?”
就像小孩子学会走以后,绝对不会再想着爬,学会御空飞行的修道者,谁还愿意走路?
卢温一想到刚才白玄的举止,脸色就有些阴郁,寒声道:“徒步登山。”
那名女弟子恍然大悟,笑道:“卢师兄这段时间真是走了大运,前些日子寻了个优品道根,今日又寻得如何良材?”
卢温示意白玄上前,说道:“这是我教碧月堂登录仙师骆黛荷,入内门之前,你要称师叔。”
骆黛荷看向白玄,怔了怔才醒过神来,赞叹不已:“好一个清美的娃娃,卢师兄你今朝果然际遇不凡。”
卢温顿时脑海里又浮现出登山时白玄的表现,不免脸色又阴郁了几分,说话也没有避着白玄:“是不是空有皮囊另说。”
骆黛荷笑了笑,依言用神识扫了一下白玄,然后讶异地看了一下卢温,心想:这好歹是个良品道根,虽然不如优品道根那般极其稀有、珍贵,但至少也是良材级别的,哪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卢温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是不是空有皮囊另说。”
骆黛荷白了卢温一眼,暗骂了一声故弄玄虚。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看着那张清美得不像话的脸,她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心里啧啧两声:“姓名,住址?”
“白玄,静安银街龙巷人。”
玄衣少年看着远处一座伸手可揽月的高峰,随意回答道。
骆黛荷正在专心填写白玄的资料,没有在意他的无礼,还温言劝勉了几句。
白玄想着骆黛荷专心写字的样子,还颇像那个小姑娘,于是问道:“瑶台峰峰主,可安好?”
以此时白玄的辈分,可是要叫那位一声师祖,但他却直呼瑶台峰峰主,但真是好生无礼。
骆黛荷正要训斥几句,但却看着白玄负手而立,清美如仙的样子,原本心中的几分不满与怒意便消散了,就像静安水域满江风雪被江底的温热所融化一般。
不过,眼前这个叫做白玄的少年,确实有着春日暖阳般的温暖。
骆黛荷想着,竟然鬼使神差的回答了一句:“师傅她老人家极好,只是有些思念上云老祖。”
说完,她自己都震惊了。
白玄微微点了点头,那动作、举止、神情在骆黛荷看来就像一位师长……怎么可能,明明对方只是她的一位师侄,这让骆黛荷有些郁闷。
卢温也有些惊讶,难以置信的看着骆黛荷,心想:白玄如此无礼,可黛荷师妹竟然回答了他,难道黛荷也与那些凡俗之人一般,是看脸说话的吗?
只是眼神,骆黛荷便明白了卢温的想法,娇羞而幽怨地瞪了卢温一眼。
卢温刚想说什么,却发觉白玄已经移步朝山门里走去,于是只好无奈的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云雾早散,风里却带着足够的湿意、清新和月桂花的芬芳,山道也很平缓,行走其间,颇为惬意。
或许是引动了更久远的回忆,白玄的视线在周遭景物上停留的时间也多了一些。
卢温见状,以为他是被山间仙景所吸引,不禁脸上浮起了一丝暖色,感慨着自己当初初进碧月堂山门时,也是这样。
就在这时候,白玄忽然发问:“卢先师和骆仙师是道侣么?”
喊师叔他不习惯,于是便喊了仙师,既表示了尊敬,又不会让自己不舒服,也符合卢温和骆黛荷的身份,极好。
卢温吃了一惊,没想到白玄会这般问,后背冷汗直流,有些磕巴:“你……你……你一脸未发育的样子,懂什么,别胡说!”
“喔,”白玄那清美的脸上浮起一丝明悟的表情:“原来不是道侣,是卢仙师暗恋骆仙师。”
卢温听到这句话,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转过头,生无可恋的看着白玄,心想: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是该说你乱点鸳鸯呢,还是该说你有双慧眼呢?
但无论是哪种想法,卢温都有些生气,自己堂堂碧月堂师长,怎么可以暗恋骆黛荷师妹,就算有,也不能说出来,有辱师风不是?
于是,他深深的看了白玄一眼,心想:叫你丫的乱说,我现在就好好治治你。
想着,卢温当即捏了一个法诀,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便消失在了远方。
在他看来,没有他的带路,白玄肯定会在山道里迷路。
一想到这个傲气且嘴大的家伙在山道里迷路四处求助的样子,他就颇觉得解气。
而这一切行为在白玄看来,不过是卢温因为自己点破了他的心思而羞恼逃走了。
这个样子,颇有点像当年那个瑶台峰的小姑娘在月桂花下、烛光纸窗前对自己欲言又止,最终因为自己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而化作一道冷光遁走的模样。
想到这里,白玄忍不住唇角上扬,脸上的小酒窝更深了一些。
浅阳初照。
山风清新。
月桂芬芳。
拜月教十二分堂之一碧月堂的山道上,一个清美绝伦的少年偏向故山行。
……
……
半山的一片崖坪间。
崖间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其间散落着数十间草屋,不显寒碜,却别有一番味道。
云雾再起,草屋若隐若现,仔细看去,能看到每间草屋都有院墙相隔。
在草屋的前面,崖坪的后方,站着数十名穿着十二分堂弟子服饰的少年和少女,他们看着拜月教七大总坛所在的位置,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就宛如洒在一汪清水里。
就在这时候,一抹剑光照亮了崖间,也照亮了这些“清水”,落在崖坪上。
弟子们神情微凛,稚嫩的小脸上当即浮起认真和严肃之色,似乎是想在师长们面前有一个好的形象。
剑光散去,卢温的身影显现了出来,虽然没有说书人口中那些修道者的仙风道骨,却有几分出尘。
弟子们看着卢温,顿时流露出恭敬与向往之色,他们何时才能像师长这般能够御空飞行,去看一看天空的景色,去看一看星辰和大海呢?
这般想着的时候,卢温已经负手来到了他们身前十步之外。
有心急的弟子发问:“卢师,我们何时开始第一堂课?”
卢温顿时想起某个还在山道间找不到东南西北的傻子,唇角微微上扬:“等今日最后一位弟子到了,就开始第一堂课。”
弟子们心想来得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值得让卢师和百来名弟子等着,刚刚卢师又为何发笑呢,难道来得是位天赋颇佳的年少俊杰,亦或许是总坛哪位师长的什么人?
对于白玄的身份,卢温同样很好奇。
从刚才他与黛荷师妹的谈话来看,难道这次落子的是瑶台峰那位?
传说那位与上云真人暗通情愫,流言中据说是在地下搞起了师生恋,这不会是上云真人和瑶台峰峰主的私生子吧?
卢温不禁为他这个想法汗流浃背,赶紧稳了稳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要是让他人知道这个想法,不仅会得罪瑶台峰那位,还要进镇魔井。
瑶台峰那位可是性情爆烈,惹不得,话说自己好像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阿冷师叔了吧?
浅阳西斜,黄昏欲出。
白玄似乎真的在山道迷路了,竟然还未走到。
大部分弟子们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抱怨,就算你是天之骄子,也没必要这么耍大牌吧?
卢温看着这一部分弟子,脸色如常,但看着那些依旧耐心颇佳的弟子,则是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笑意。
修道者,心性可以后天培养,但先天已经颇佳的人,自然就快了别人一步。
俗话说笨鸟先飞,这一类人其实也可以勉强赶得上一些天骄的。
不过,让他心里更加舒服的是某个口无遮拦的骄傲小子正在山道间四处转圈,想着就有些开心啊。
但,第一堂课总不能在入夜的时候上,入夜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可能师长们会召开会议。
于是,卢温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去接一下白玄,也许那个骄傲的小家伙这次在见到自己后,态度会有所转变呢!
想着,他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原来打败一个骄傲的人挺爽的。
耐心不佳的弟子以及开始唠叨、抱怨了。
“卢师,那位同门什么时候来呀?”
“是啊,都好几个时辰了。”
“就是,我们能不能先讲课,等他来了,大不了把他没听到的内容重新讲一遍呗?”
……
说这句话的那个人就比较精明了,卢温笑了笑,深深看了那弟子一眼,心想原来是峰内陈师兄的弟弟,难怪如此上道。
“我去接一下那位弟子,也许迷路了。”卢温温和地笑着说。
众弟子好生无语,心想值得卢师你和我们几十位弟子一起等的人物,这么久没来,竟然只是因为迷路了么?
就在卢温要化作一道剑光,前往山道去接白玄的时候。
黄昏到来,夕阳浮头。
通向崖坪那条孤独的山道上,一个玄衣少年踏着夕阳的斜晖缓步而来,就像是一朵澄清的浪花卷着霞光。
众弟子感觉一下子就被惊艳到了,此人生得好生清美。
卢温已经阅人无数,但此番美景,却是少见,于是也愣了神。
惊艳过后,男弟子嫉妒,女弟子花痴。
卢温却感到讶异,心想此子真是聪慧,碧月堂山道有一百八,他却能够最终找出通往此崖坪的那条山道,真是不简单。
白玄看着感受到卢温的讶异,微微一笑,心想:我对这拜月教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也要告诉你么?
而他这一笑,却给人温暖如春的感觉,与天边夕阳的斜晖交相辉映,折射出更加清美的光彩。
不少女弟子忍不住小脸通红了一下,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卢温干咳了两声,假意问道:“你为何迟到?”
白玄挑了挑眉,觉得此人挺有趣,于是也不打算拆穿,说:“我想看夕阳的风景。”
众男弟子和大部分女弟子好生无语,只有少部分人觉得此时夕阳美景中的第一堂课,确实极好。
为了化解尴尬,卢温干咳了两声:“就等你了,赶紧入列,然后我们开始第一堂课。”
弟子们闻言,皆是神情微凛,立刻认真了起来。
这是他们踏上修道人生的第一堂课,许多年后,也许他们成为大祭司、教主大人、师叔祖、上云老祖那般的大物时,这个时刻也许会成为某种纪念。
于是,原本对于很多修道者来说一堂普通的课,在这些入门弟子心中变成的神圣了起来。
因为神圣,所以保持着最高的崇敬。
因为最高的崇敬,所以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