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州总部,酒泉郡。
西凉州的州府,便屹立在此间。
此时的西凉州府内,昔日看似强大而充满活力的冯腾大将军,此时已经是一个昏昏沉沉,宛若风中残烛的老人。
冯超曾经一直认为自己的父亲不老,他比起老当益壮的黄忠将军还要威武年轻,所以衰老距离冯腾应该是一个很遥远的词。
直到今天,冯超看见了冯腾这个样子。
此时的冯腾坐在正厅的那张太师椅上,一张英武的脸上全是如刀的岁月雕刻出来的深痕,这些深痕是人间的桑田,而那两鬓的霜色,则是人间的沧海。
久经沧海桑田的冯腾大将军,终究还是败给了人的一生中最大的几个敌人。
病痛、衰老,马上他即将迎接人生最后、最可怕的敌人,那就是死亡。
对此,他并没有太多的悲伤,能让他情绪波动的,却是如今整个西凉乃至这些西凉人的命运。
楚候一战,起初看似占了极大的优势,特别是在联合刘玄以后,而他也看到了扳倒楚候这等大权臣的希望。
谁曾想到,楚候姬羽在暴露出真实实力的情况下,竟然强得如此变态。
而且在楚候身边多了的那个神秘年轻人,竟然也如同魔神一般,举手投足之间,便是成千上万的人死去,这样的战争还怎么打?
冯腾看着跪拜在自己身前,无比自责的三位西凉将领和监军成英光,没有任何的责备之意,反而眼神里充满了温和。
冯超、黄忠、魏延、成英光都回来了,庞德没有回来。
这四人猜测庞德当时断后可能死在了楚候剑下,于是心中愧疚之情更甚。
但是冯腾却说了这样一句话:“庞德已经背叛,你们无须太过介怀。”
冯超、黄忠、魏延、成英光闻言大惊失色,心想:冯腾又为亲自在战场,还是某位间客般的人物传来了消息,说庞德已经背叛?
冯腾似是已经看透了几人心思,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密探、间客给我传过什么,庞德不是我们西凉人,而且冯超,他对你担任我之下第一人,实际上一直有些不满。”
他的语气很是虚弱,就好像一株老树到了暮年,将近枯死一般。
冯超、黄忠、魏延、成英光闻言微微一怔,有些惊讶,但转念想起昔日庞德的表现来,即使隐藏的再好,也会在某时某刻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些真实的情绪来。
而这些情绪只要流露出来,便会被人抓住。
比如此时的冯超、黄忠、魏延、成英光。
想到了这里,三位武将暴怒道:“这个贪生怕死的叛徒,再在战场上见到他,定不饶他。”
冯腾却是既不生气,也没有半分怨恨,只是叹了一口气,如同看尽人生百态,已经心境通透的智者一般,说:“其实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呐!”
他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后,略微停顿,然后一脸认真地说:“其实庞德又有什么错误呢,他因为不想死,所以投靠了楚候,虽然他心中军人的意念动摇了,可你们想过他为什么而动摇么?”
说到这里,原本虚弱的冯腾大将军,仿佛在冥冥之中获得了某种神异的力量,竟然话语中多了些刀剑般锋锐的味道:“冯超和庞德的能力,孰强孰弱不好说,总之庞德一直不弱于冯超,那么为什么他要在冯超之下呢,听冯超差遣?为什么在西凉人心中,冯超就比他庞德高一等,换做是谁,都会心中意难平,既然意难平,那么一定有所怨言。”
“而怨言是一天一天加深的,而这些东西足以动摇很多事情,比如心中的信念、忠诚或者对某些事物的坚持,那么他自然也就会背叛最初的初衷。”冯腾大将军斩钉截铁地说到这里,言语中的锋芒更盛:“那么他投降敌人,也是正常之事。”
看着此时的冯腾,很多人难免想起了在往昔的岁月里,这位大将军持着自己那冰冷的武器,如同死神挥动镰刀一般在这片土地上征战,然后洒下一片又一片的鲜血,终于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也是这个男人,以铁血之姿,守护着西凉的一草一木,让这里的百姓过上了平静而祥和的生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冯腾对于西凉,就像楚候姬羽对于后汉北方政权一样,很是重要,也深得民心。
冯超想着这些事情,深刻认识到了冯腾话里的深意,于是头低下去了一些,有些羞愧地说:“父亲,是我不好。”
冯腾摇了摇头,说:“但我今天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情。”
这时候,正厅内的四人才幡然醒悟。
原来冯腾大将军之前的话语,都不过是为之后这些话做个铺垫而已。
那么接下来的话,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冯超、魏延、黄忠、成英光四人神色皆无比肃穆起来,在整个西凉,没有人能够不尊敬冯腾大将军。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逃得过生老病死啊!”冯腾大将军无比感慨,竟似自嘲一般笑了笑说:“我也一样啊,我是一个见过了很多生死的人,在西凉这个地方,我曾经亲眼目睹文卓进京,如同猛虎入山林,不可一世,犹如鲤鱼跃龙门,一朝登堂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时候的楚候姬羽,还在益州小心翼翼的蓄势待发,还没有资格插手天下群雄的事情,那时候能够插手天下诸侯事情的,最强的那个人叫做袁楚。”冯腾大将军满脸笑容地说着这些事情,就好像自己就是这些故事的精彩看客,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当初很多人劝文卓多培养西凉这些年轻人,他没有听,他自以为得了吕温候天下无敌,然后他羞辱了袁楚的妹妹,和袁楚反目。”冯腾忽然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
“因为吕温候太强,所以整个天下都比较忌惮他,忌惮吕温候的存在,会让这个天下原本的天枰失去方向。从文卓策反吕温候杀死丁源开始,他便已经是这个天下的敌人了。”说到这里,冯腾大将军有些感慨,深吸了口气。
“那时候楚候姬羽终于辛辛苦苦成为了益州之主,然后十八路诸侯在决定讨伐文卓之前,先灭掉红巾军。”说到这里,冯腾大将军忽然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为什么呢?”他自问自答道:“因为无论是文卓,还是别的什么人,终究都是官僚主义,都是乱世军阀和权臣。但是红巾军不一样,他是义军。”
“什么是义军?”冯腾大将军再次开始了自问自答:“当然就是那些可怜的农民起义军,只为了能够活下去,推翻暴政,迎接来一个全新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