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郡,除了风起卷漫天黄沙,雨打沙坑晚点坑之外,当然还有着一种能在黄沙里生长的特殊植物,沙竹。
在葱葱郁郁的竹林里,一只黑色的巨大鸟影,正携着一名小道童在风雨中疾驰。
小道童被姬羽抱在怀里,泪流满面,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难以抑制的悲伤。
姬羽察觉到了他脸上的情绪,虚弱地笑着问:“怎么,怕我死在这里?”
小道童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不断抽泣。
姬羽的血已经顺着衣袖染红了他那破旧的蓝白道袍,起初是炽热的,紧跟着逐渐冰冷下来。
那种冷是刺骨的冰冷,就像张角安静的离去的时候,十八路诸侯和天下群雄的联军在账外屠杀时一样。
那是死亡的冰冷。
便宜仙师死了,这个被便宜仙师传得神乎其神的师傅,也要死了,小道童怎么能不难过?
他也知道,刚刚姬羽如果不是为了护着他,根本不可能被吕温候伤得这么重。
姬羽苦笑不再安慰小道童,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安慰小道童了。
吕温候受了极重的伤,需要打坐调息,不能再动,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还要拼命跑路,姬羽体内的伤势正在不断加重,正如小乞丐说的,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就算没那么严重,这具身体也就废了,他得再去寻找契合度极高的新身体,那样会很麻烦。
小道童越哭越伤心,终于忍不住满是悲腔地说:“师傅,你停下来休息休息吧,你再这样下去,可真的要死了。”
“我才拜你为师,你可不能死的。”
姬羽干咳了两声,虚弱地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可是,小道童却看见了他那每一声咳嗽声,所带出的血花,在忽明忽暗的竹林里,是那般刺目。
……
……
有人将死未死,草屋将塌未塌。
屋中人将醉未醉。
戏子倒在榻上,懒洋洋地说:“到底,还是日出星澜胜了饕,辰月天宗的道法,果然是当世巅峰,天下无任何宗派,可与之比肩。”
厨子啃着一块牛骨肉,叹了口气说:“不然,辰月天宗为什么能养出这么多的绝世神仙来呢?不过那姬羽要死了,我们救还是不救。”
戏子眯了眯眼睛说:“死不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救了,毕竟他身旁那些人,也不是庸才。”
厨子有些不解:“只是,他身边那些人,怎么寻到他呢?”
戏子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出剑的手势,别有深意地笑着说:“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剑意想通么?”
……
……
姬羽受了重伤,还带着一个小道童,即使化身鸟影疾驰电闪雷鸣的风雨夜色中,也不可能有多快的速度。
西凉铁骑又是后汉天下四大雄师,于是寻着那些将被洗刷却有为被洗刷的痕迹和血迹。
文卓和西凉大军,理所当然地追上了姬羽。
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如恶鬼的姬羽,携着小道童,站在一蓬沙竹的顶端,手持闪烁着火红色刺目剑光的一眉剑。
他紧紧地盯着文卓,就像一只蛰伏在黑暗里的恶兽,只要逮着机会,就能咬死对方。
文卓本以为,姬羽偷梁换柱带走的,是张角本人,却没想到竟然是个资质平平,会点儿浅薄道术的一个小道童,于是他生出许多不解来。
姬羽并不打算给他解惑,因为此时他已经没有了说话的余力,他必须以高度警惕的状态盯着文卓,以保证能在文卓发动西凉铁骑冲锋的时候,以最高效、最神速的方法杀死文卓。
文卓没有动,因为他察觉到了生命的危险,于是他决定拖一拖,反正姬羽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不能及时调息治疗,伤势会越来越严重。
等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再不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到时候西凉铁骑,就可以开始冲杀了。
于是,他说:“我们本是同盟,若你不忽然出现在天公将军张角的营帐里,带走这个小道童,你不会落到如此处境。”
姬羽没有回答,他的剑意越来越浓,仿佛只要一动,便能将文卓身上刺出百八十个窟窿。
文卓接着说:“你就要死了,何必还跟我耗着呢,你这样跟我耗着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咱们谈谈,你愿意出多少价钱,买你的命。”
说完,他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其实他并不想杀死姬羽,毕竟在后汉,能护着一人同时还能将吕温候击成重伤的人,可不多。
常言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如此之人,能为他文卓所得,那么十八路诸侯、天下群雄,又有何惧哉?
这个形式的话,姬羽曾经对很多人说过,但他从没有想过,今天会有人来对自己说。
因此,哪怕他不想说话,哪怕他此时需要把所有的精神力气全部放到文卓身上,他还是笑了起来。
文卓顿时沉下了脸来,看来还真是刀剑声里出政权。
于是,他准备给姬羽点儿颜色看看。
就在他准备挥手下令,让那些弓箭兵和弓弩兵放箭的时候,六道身影携着绚烂的光辉照亮了夜色,来到了姬羽身旁。
正是符邦、伶月、韩星、龙贾、夏侯元、白无常六人。
符邦左右手各提着一把刀,扛在肩头,咧嘴一脸痞气地笑着说:“原来文卓大人喜欢做以多欺少,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呐,我喜欢!”
文卓从来不畏人言,别人怎么说他不管,他只要成功、达到目的就好了。
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个长得比天下匪寇还像匪寇、拥有三把刀的少年说自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时,他觉得如此恼怒呢?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比自己还要龌龊、肮脏的人,来嘲讽自己的龌龊、肮脏。
紧跟着,他就听到了那个少年又说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我跟你是一类人呀!”
文卓看着那张颇为兴奋的天下最狰狞、最凶恶的脸,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悦,甚至可以说是恼火。
他不喜欢这个人,更不喜欢这个人说的话。
他很想下令自己的弓箭兵和弓弩兵用破气箭将符邦射成筛子,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
因为姬羽那边,就算姬羽不动手,也有两个人有很大的把握,能在西凉大军动手的时候,将他给杀了。
此时,他的心里可谓是很不爽。
为什么姬羽手下,人才济济,而他手下,只有一个吕温候?
要再说有什么人,那就是李儒和华雄。
当然比起姬羽那边,华雄是勉强撑得起台面的。
小道童依旧在姬羽的怀中,伶月搀扶着姬羽,看着文卓,冷声说:“文大人,请问现在你是准备和我们交恶,还是一切当作一场误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