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的事情谈的顺利结束,皇上命众人各自散去,明日正式进入理云城。唐长瑜还在为留宁不顾自己的安危冲进理云城厮杀生气又心疼,所以用力拽了留宁的左手臂到自己身边来,留宁嘶的吸了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起。
唐长瑜这才注意到留宁一直掩在身后的左臂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伤,流出了的血已经干在了衣服上,染红了衣袖,显得有些狰狞。
唐长瑜面无表情地撕下自己的一段衣袍,轻轻地为留宁包扎着伤口。唐长瑜小心翼翼地牵起留宁的右手要带她回唐营,一路板着脸走到城门口没有说话,留宁只觉得手上的力道大又温暖,刚想上马,却被唐长瑜一把抱起放到了他的马上,紧接着唐长瑜也上了马,把留宁圈进自己的怀里,走之前对身后跟着的留彬丢了一记眼刀,说道:“下次看好你妹妹,别再让她胡闹了。”
留彬感受到了唐长瑜身上的冷气,只好顺势快速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地嘀咕着:这不都是为了你吗!你还不领情,再说我拦得住我这好妹妹吗,拦住了她就记恨我,拦不住你又记恨我,哪有你们夫妻这么欺负人的嘛!我怎么这么悲催啊。
留宁窝在唐长瑜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息,又想起刚才唐长瑜像个小孩子一样紧张的样子,全然不复平日威严淡然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唐长瑜的手用力捏了捏留宁的鼻子,声音透着寒意冷冷地说:“你还敢笑!”
留宁没有答话,笑着闭上了眼睛,倚在唐长瑜的怀里,唐长瑜低头看了留宁,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回到营帐中,唐长瑜第一件事便是重新为留宁仔细地包扎了伤口,这一刀不深不浅,可唐长瑜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一个不喜杀戮的人,要受多大的煎熬与折磨才能一路杀到自己面前,刀剑无眼,还好这次只是小伤,她总是这样,不懂得多多顾念自己。
想着想着,唐长瑜的眉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留宁的手轻轻抚过唐长瑜的眉,温柔地说:“你皱眉的样子不好看。”
唐长瑜把留宁的手紧握在手里,望着留宁的眼说:“比起我自己,我更担心你,你总是不知道多想想自己,我害怕……”唐长瑜害怕,更害怕把这些害怕说出来了一语成谶,他想要保护她,便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的软肋,即使这软肋就是留宁自己。
没继续说下去,却对留宁用极软又带些许请求的语气说:“以后不要再这么不顾安危了,求你了,好不好?”
留宁听话地点了点头,两人终于相视而笑。
第二日一早,李世民便带着众人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理云城,李君之在城外恭敬地迎候圣驾。中午,李君之准备了宴会,一是庆贺理云城顺利归唐,二是为远道而来的*接风洗尘。
李君之是文人,宴会办的也不落俗套,带着文人清新雅致的风骨,别有一番风味。菜肴酒水都用玉器盛着,虽然不如金银贵气,却典雅别致,显得更为高雅脱俗,而且在炎热的夏日,玉制的餐具更是触手生凉。
酒水是装进竹筒酿造的,品起来带着淡淡的竹香萦绕,淡了些酒的冲劲,每两人一桌,菜色不尽相同,随意分配,玉盘上刻着诗,细看来便是和这菜的色香味相呼应。而皇上和婉燕坐的上座,桌上摆的更是所有菜色中的精品。
平日宴会上的丝竹之声和舞曲也被突厥独有的乐曲和舞蹈替代,只叫人觉得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这一番别出心裁,让李世民的喜悦从心底升起,连连叫好。
宴会进程过半,李君之展示完了独特妖娆的突厥文化,曲风一转,便是一琴一笛遥遥应和,奏出的曲子如高山流水,一群穿黑衣和白衣的女子翩翩起舞,原来是在跳围棋的阵形,李君之知道李世民喜欢围棋,便投其所好,让人眼前一亮。
一会这样变幻一个阵形,一会那样变幻一个阵形,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又不由得赞叹,妙哉,妙哉。
这一曲舞毕,秦笛又换了一首曲奏,乐曲声音悠悠,低吟浅唱之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个身穿鹅黄色舞衣的女子娉婷而来,那女子的鹅黄舞衣上缀着长长的水袖,由鹅黄渐变为白色,青丝未挽,披散到腰际,唇角微微勾起,眉眼间都透露着笑意。
屏风在她身后展开,各色颜料在她眼前一字排开,只见那女子翩翩起舞,水袖一挽,勾起毛笔蘸了颜料,屏风上便绽开了一朵花,随身一转,玉手拿了毛笔,轻轻一笔,屏风上又一条水流动起来,那鹅黄色的人影旋转着,跳跃着,穿梭在屏风之间,让人应接不暇,只觉得丝竹之声一停,屏风上的山水花鸟便已经跃然眼前。
一边跳舞,一边作画,不止妙哉,更是美哉。众人纷纷鼓起掌来,女子扫视四周,笑的含蓄温婉,屈身向李世民行礼:“民女云卿,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着又行一礼说:“见过娘娘,见过元帅,见过各位将军。”
李世民抬手示意让云卿起身,笑意带着暧昧与赞赏,身边的婉燕此时也是笑意盈盈,眼里流露地却全是寒意,冷冷的看了一眼李君之,又将目光投回李世民,笑着对李世民说:“皇上,臣妾累了,想先回去歇息了,臣妾就不打扰您欣赏这动人的歌舞了,别让臣妾扫了您的雅兴。”
李世民听出婉燕此话的言下之意,说了句:“赏。”就陪着婉燕离了席。
送走皇上和娘娘,云卿也要离去,却听留彬叫了一声:“姑娘,请留步。”
云卿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对上了留彬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看不懂他的情绪,只听留彬说:“姑娘舞姿曼妙,所做之画,神韵已备,还差画龙点睛一笔。”
云卿和其他人一样来了兴趣,对留彬笑笑说:“哦?还差什么?公子请讲,小女子洗耳恭听。”
留彬便接着说:“这画还差一句恰到好处的题诗。”云卿听了这话,嘴角泛起一点笑意, 只是这笑在留彬眼里看来似乎带了些许自嘲与无奈,还有些许惊讶与开心,只见云卿已经拿起了毛笔,留彬便没有多想,接着说:“这第一副,山影绰约,细水长流,一树繁花,人在远处,虽是模糊不清,却有风尘仆仆之姿,应该是,客从远方来。”
不等留彬说完,云卿便转头接上了留彬的话:“遗我一端绮。”转身在屏风上写下了这句诗,字体却是没想到的隽秀。舞女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才女,众人暗暗叹服。
留宁笑着看了看留彬,又低声对唐长瑜耳语道:“我哥最欣赏这样的才女了。”两人都会意地笑了。
留彬点了点头向云卿表示了自己的赞赏,接着说:“这第二幅,是细描了这细水长流,虽然寥寥几笔,却将江水漫流之势描摹的栩栩如生,河水清澈,波光粼粼,却再无其他杂物,应该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第三幅,细描这一树繁花,花朵绽放之姿跃然纸上,描摹之细让人深有似有暗香来之感,可细细看来,却像是美人面孔,眉眼处笑意难掩,那应该是,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至于这最后一副,山势巍峨,这一孤单的人影以仰望之态,更显渺小,最上处隐约透着光亮,竟让人分不出究竟是日出还是日落,这幅应该是……”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留彬和云卿异口同声道。
说完云卿已经写完,留彬拿起桌上的杯子,斟满了酒,遥遥举杯,向云卿以示知音之赏,云卿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礼,留彬一饮而尽杯中之酒,鹅黄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了四扇墨迹未干的屏风。
留彬放下杯子,忽觉心中一凛,好像明白了什么,在迅速浏览了一遍这四扇屏风,确定了自己的疑问,嘴上浮起自嘲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这第一副画,不正是暗喻着皇上远道而来吗,而这后面的不就是在说,我对皇上一见钟情,希望可以留在皇上身边,从此和皇上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直到白头。
那云卿的来意已经很明确了,可是皇上究竟读懂了这画中的意思了吗?看皇上刚刚的深情,似乎对云卿颇有意思,看婉燕刚才的反应是也发现这些问题了所以才拉皇上离席的吗?以皇上玲珑剔透的心思,不会看不清其中深意,那陪婉燕离席是妥协了吗?突然恍然大悟,又突然陷入迷潭,留彬有些苦恼,又喝了一杯酒。
那么云卿呢?刚刚的表现分明是把自己当作知音,难得两人如此有共同语言,可是她对皇上?那可以留白的地方不正是为了给喜好作诗的皇上留的吗?可是自己却……
留彬苦笑,太多明明刻意为之的东西原来这么明显,只是自己只专注于那个鹅黄的倩影,忽略了观察。她,到底是什么人?像找到了最契合的灵魂,可以解读自己的一切,可是,世人皆叹解语花,不知花为谁解语?
留彬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还是在大家的调侃声中将四扇屏风搬进了自己所住的屋子里。
茫茫人海,云卿和留彬相遇,人生难得一知己,云卿走后,内心却波澜难定,自己的心思,竟被席上所遇的男子解的如此通透,可自己却来他的名字还不知道。
云卿又暗嘲自己,自己不过是理云城李君之府上一个低贱的舞姬,任务没有完成,竟然还痴心妄想结识席上高贵又才气逼人的男子。
有时相遇,真的不知道是劫还是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