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赵星显的身影映在墙上,左右微微幌动。
“......我赵氏先祖曾为筑基修士,虽然一介散人与‘火雷门’无关,可双方相处十分融洽。曾祖在世时,常和你门中修士往来、彼此切磋。代代相传,赵家成为米仓城大族,城中六成以上的买卖,都有我赵家的份子在内......”
“......可惜我等子孙不肖,无人身具修行资质。申海隆那个畜生,当初不过是佃户之子。我父亲巡查农庄,偶然发现他身具火灵根,当即把他领回家中、悉心培育......”
“......景道友,你一路修炼至今,当知培养修士的代价。我父亲确有私心,希望引进外来血脉、重振家族,对那畜生几乎有求必应。不但买来各类典籍供其参考,还收集种种灵药,助其打牢根基。那畜生机灵的很,进府不久主动拜了义父,每日假惺惺地嘘寒问暖......”
“......申海隆在我家四年,隐藏的本性逐渐暴露。他不但贪婪刻薄,而且睚眦必报。府中仆役稍不如意,殴打喝骂是家常便饭,动辄还害人性命......”
“我父亲后悔不已。但他念着一点螟蛉之情,总觉得府内没有修士指点,怕耽误人家的前程,于是举荐他进‘火雷门’修炼。景道友,我赵家如此待人,你觉得如何?”
景华毫不犹豫道:“如果情况属实,没有赵家提携,申师叔可能无缘修行之门,他当寻机报答。”
赵星显微微点头,动作略显僵硬。
“赵家所为并非大公无私,确有结个善缘,日后相互帮衬的意思。不过那畜生去火雷门之前,曾向我父亲求亲,希望能娶我妹妹为妾。我妹妹当时已经订亲,而且我们明知对方的底细,怎么可能答应做妾?”
“.......那畜生年级渐长、心机深沉,被拒后毫无异状。我当时在其身侧,发现他右拳紧握,皮肉全被指甲抠破。正因为这点,父亲才下决心放我出去,寻求修炼的机缘。”
景华恍然道:“前辈,你……”
“不错,老夫那时虽能存思观想,却无法主动感知天地灵气,只能选择武修的路子。武修对应上古血脉,没有合适的功法无法修炼。况且各武修宗门没落,立谷郡周围没有线索,这才耽搁下来。”
景华一阵默然,心中暗自提神戒备。
修仙证道之说源于太古,那时既有天地灾劫、生老病死,又有凶兽肆虐、妖魔横行,加上其他智慧种族欺凌压迫,凡人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逆境成人。无数先贤前仆后继,锲而不舍地追寻存续之道,希望脱离凡尘、直至彼岸。历经数代大智慧、大神通的豪杰苦苦探索,终于发展出数种修行法门。
人生于天地之间,以天地玄灵易筋洗髓、养魂炼体。灵气运载于身,逐步化为精气神三源。
精者,勾通天地灵气为基,强筋健骨、筑基重生。修炼者多以身躯为本、崇尚自然,以追求神魔之源为终极目标。他们被称为武修,山野大妖、河泽巨怪多走得是这个路数。
气者,以自身为支点,撬动天地玄灵、圆转指挥如意。修炼者聚灵感悟,参考万物生灭、星河运转的道理。极尽所思所悟,可生无穷神通,览天盖地、消遥自在。他们被称为灵修,智慧种族、甚至一些聪睿异兽遵循此路法门。
神者,精气双修。生大智慧、得大神通,窥大道之门,纵横睥睨、傲立天地。太古时期传说的豪杰枭雄、魔妖至尊,都是精气双修、法武俱通的半神之体。这类修士被称为道修,是真正成神证道的存在。
时过境迁,数万年前天地崩坏,道修从此日渐稀少。不仅如此,崩坏还使传承断绝、武修式微。
武修、灵修各有所长、相互制约。灵修存思观想,聚灵炼体即可走上修行正途,武修则不然。
由于其以自身为根基,追求神魔之源的力量,从一开始,武修就需要合适的功法。初期只要大而化之,不与血脉冲突即可。
随着境界不断提高,武修功法愈加严苛,要求与自身血脉契合度极高。甚至有传言说,到达一定阶段后,武修将去芜存真,自行寻找进阶法门。
再加上武修磨炼筋骨,所需灵药繁多,普通百姓根本负担不起。因此随着时光流逝,武修逐步江河日下,如今只剩一些没落门派。常有散修福缘深厚,获得上古武修传承。可他们势单力孤,终究不能改变大势。
有失必有得,纯以战力而论,武修在筑基前超越灵修。筑基期之后,两者差距逐渐拉近,在结丹期达到平衡。
景华心中念头急转。赵星显身为武修,以聚灵圆满的境界,应该稳压自己一筹。但他右腿残疾,是个极大的破绽。万一说翻了动手,可以加以利用。
不知不觉间,赵星显的声音愈加嘶哑。
“可惜等我获得机缘,学成归来时,赵家只剩几座孤伶伶的坟头,上下三百多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昔日城中的大半生意,多转到霍恩、林琴族下......”
景华插口问道:“前辈既然出门在外,怎么获知当年的境况?”
赵星显目注景华,良久才收回目光。
“赵氏经营米仓城多年,分家别过的旁支、独立成家的仆从不知有多少。你‘火雷门’一道禁口令,想瞒住天下所有人么?”
景华退后一步,躬身施礼。
“晚辈只是想知道实情,并没有别的意思。”
赵星显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三十年前,申海隆那畜生返回米仓城,大摇大摆地进了赵家。他修炼小有所成,赵家只能热情款待。这畜生兽性勃发,就在晚宴上发难,将旁人全部制住后,当着他们的面狂施暴行......”
“......我妹妹不堪受辱、咬伤了他,更加激怒那畜生,把在场诸人屠戮一空。家中老父、妹妹和妹夫全部惨死,老夫亲子与侄女还是孩童,这畜生也没有放过、一一虐杀。如果不是他急着治伤,只怕其他亲眷也难逃毒手。几个侍候的丫鬟、仆役侥幸逃生,躲进城外的田庄,从此隐姓埋名,老夫后来才能知道原委......”
赵星显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