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中天,阳光灿烂。
定甲城南,密林尽头人影晃动。冯宝俏脸如霜,背着行囊发力疾奔。她专拣人迹罕至的小径,片刻间奔出十二三里。
董玉良的警告十分明显,她却再无回头之路。别的不说,仅将“松草虫籽”卖给“黑巫教”一条,查出来便是死罪。“同盛泰”原先还有些忌惮,到后来为了敛财几乎毫无底线,根本经不起宗门追查。
新堂主修为战力如何,冯宝不太清楚。但在定甲城六名管事中,她本人只位居中流,无法同时与其他五人抗衡。
生死关头,冯宝痛下决心,抛弃一切浮财、亲眷,直接趁发令的机会逃窜出城。女修脚下不停,全力朝南行进。只有逃出“易神宗”的势力范围,她才可能保住性命。
“嘶......”
奔行之际,冯宝忽地倒吸一口凉气,停住了脚步。小径前方,一头巨大的白狼蹲在路中。见女修不再前进,白狼咧开大嘴、两眼弯弯,露出一个呆萌的微笑。
冯宝心中一紧。定边九城都是“熟地”,四周早被猎户、百姓踏遍,极少有妖兽出没。白狼出现得太过突兀,显然前方有人埋伏。
“呵呵呵,冯管事,说好晚上摆酒宴饮。怎么时辰还没到,你先擅自离城、游览山林,不怕错过接风酒宴么?”
巨树后转出一位男修,隐隐封住退路。他穿着青灰道袍,身姿矫健气宇不凡。
“啊!是你......”
冯宝一声惊呼,倒退两步。男修目光深邃,神情看似平淡和蔼,正是新来的堂主景华。
女修抖手亮出符,同时回头四顾,查看密林中有无埋伏。
“不用看了,冯管事......其他同门都在城中抓人封账,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你闲情逸致,还有空游山玩水......”
面对景华的冷嘲热讽,冯宝定了定神呼出一口浊气。此时此刻,掩饰、狡辩都属多余,唯有奋力一搏、死中求生。
“景堂主,你我素不相识、无仇无怨。如果阁下能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奴家日后必有补报。”
景华冷冷道:“你我确无私仇。不过‘同盛泰’侵害宗门、盘剥百姓,欠定甲城一个公道。冯宝,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要景某人动手?”
“唰......”
冯宝再退一步,亮出法器“彩凤剪”。
“景堂主,你莫要欺人太甚!”
景华毫不在意,抬手祭起“寒泉流影剑”。
“欺人太甚?冯宝,你辜负宗门、辜负百姓、辜负郝老堂主,扪心自问,当真没有丝毫惭愧吗?”
“惭愧!?”
冯宝花容扭曲,倏地右手一摆。“彩凤剪”化作两条五彩长凤,对着景华呼啸而来。
“郝勇那个孬货!要了老娘的身子,连点担当都没有。老娘要惭愧什么?”
景华微微一怔。他和郝勇叙谈多日,基本摸清了定边九城的状况。郝勇交出搜集多时的证据,却未提及与冯宝的纠葛。
不过景华来定甲城上任,是为解决定边九城的问题。对于同门隐私,他丝毫不感兴趣。
“唰......”
“寒泉流影剑”斜飞而起,迎上“彩凤剪”。两件法器在半空相击,发出一声闷响。
“嚓!”
五彩长凤烟消云散,两片断剪从空中跌落,“啪哒”摔在地上。“彩凤剪”原来是件普通法器,碰上景华的飞剑,被直接一切为二。
“呀......”
冯宝惊呼一声。宗门既然派景华担任堂主,他修为战力胜过自己,此事在意料之中。可一招未过,法器便被损毁。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以致女修心惊胆战、毫无战意。
眼看飞剑破空而来,冯宝只得再度后退,同时伸手入怀。便在此时,她脑后传来一声闷响。
“碰!”
女修两眼发黑,瞬间天旋地转。她身躯前倾、扑倒在地,随即人事不知。
白狼蹿上几步,来到景华面前摇头摆尾。冯宝战力平平,被飞剑压制后心神涣散,忘记身后还有妖兽潜伏,结果被饭团一击撂倒。
景华拍了拍白狼的脑袋,回首望向定甲城方向。从此刻起,不知有多少贪鄙蠹虫,要命丧在“理宗院”的怒火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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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三刻,定甲城。
“得月阁”是城中最大的酒楼,就在“易神宗”分堂右首对街。平日此时早已高朋满座、歌舞升平。眼下楼内却静悄悄地,周围伫立数十武师巡逻值守。
酒楼顶层,雅座内盘碗杯碟、佳肴满桌。五位管事坐在四周,各自想着心事。
新堂主上任首日,同门接风洗尘本属寻常。可此时定甲城内火光处处、惨叫喧天,不时有砸门声、嚎哭声传入耳畔。被抓者非富即贵,有不少是宗门弟子的亲眷、故旧。毫不夸张地说,分堂内此时人人自危,给“接风宴”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
“噔噔噔......”
楼梯旁脚步声响起,一名男修登上阁楼。
“景某迟来片刻,诸位管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噗通!”
景堂主随手一掷,女修连“哼”都未哼,直接摔倒在雅座外侧。
多年共事,五位管事立即认了出来。地上躺着下午逃逸的冯宝,曹玉良、李樵杉都知道她“不干净”,只未料到冯管事如此决绝,抛下亲眷四十余口,直接一走了之。
冯宝在定甲城驻守数年,对周围地形十分熟悉。因此她乘乱逃走,管事们都寻不到人。如今她竟被新堂主生擒活捉,众人吃惊之余,心中又多了几分敬畏。
景华来到桌前,提起酒壶倒满六只玉杯。
“诸位同门,景某初来乍到、诸事不熟,今后要仰仗各位管事大力协助。小子年轻冒失,若有地方想不周到,诸位千万担待。干......”
“干......”
不论管事们心中作何感想,面子上的功夫总得过去。当下众人推杯换盏,寒暄客套,“接风酒宴”就此开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董、李二位管事相互看了看,双双举杯起身。
董玉良率先道:“景堂主,今日我等得到谕令,立即封城抓捕嫌犯。截至酒宴前,已查封商号四十余家,入狱者数以百计,其中还有十余名聚灵弟子......”
李樵杉接口道:“不错,我等稍加询问,发现除主犯在押外,牵涉运输、做账、包庇的从犯人数更多。这些人如何处置,不知堂主可有指示?”
“呼......”
景华放下酒杯,微闭双目。定甲城分堂的试探来了,涉案者中有不少是宗门亲眷,董、李等再不情愿,也得替下面的弟子说话。
“理宗院”的谕令十分清楚,定边九城局面糜烂,必须严加惩戒、以儆效尤。可“松草虫籽”牵涉过广,六个管事几乎都有牵扯。若一概斩尽杀绝,弟子们慑于宗门威势,暂时不敢多言,心中难免存有隔阂。一个两个问题不大,人数一旦超出限度,对分堂未来的运转十分不利。
权衡多时,景华颔首道:“董管事、李管事,我看这样吧......涉及商号的东家、掌柜证据确凿、罪无可恕。至于一干从犯,就按定甲城旧例处置,不必杀戮过甚......”
“唰......”
剩下三位管事喜上眉梢,齐齐站了起来。
景堂主几句“场面文章”平平淡淡,看似毫不起眼,却救下许多罪不至死的嫌犯。修士有别于百姓,却不是与世隔绝的怪物,亲情、友情对他们同样重要。
五位管事放下酒杯,一同躬身施礼。
“谨遵堂主训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