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
景华干笑几声,暗骂自己城府太浅、沉不住气。
当日在“依山镇”,郝老堂主曾隐晦提及,宗门补贴数额不足,需要定边九城另想办法筹措。景华其实早有打算,准备一步步着手实施。未等他开始布置,定甲城分堂的诸位同门毫不客气,已然先将了一军。
董玉良、李樵杉等听到“呵呵”声,彼此相视而笑,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上千灵晶数目不小,易地而处,他们也不敢随便担下。
李樵杉当即出言解围道:“景堂主,董管事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有说解决就解决的好事。郝老在时,我们几个也是从长计议......”
“是啊......”
景华接口道:“......李管事所言不差。郝老在时,他能担下重任,如今景某接任堂主,旗杆不尽心竭力?分堂剩下的缺额,当然着落在景某身上。可说到解决问题,确实要诸位齐心合力......”
“呃......”
六名管事心神震荡,笑容僵在脸上。
景堂主之前“呵呵”不断,明显有推诿意味。接下来不论他转换议题、或是说些“从长计议”类的场面话,大家都觉得正常。毕竟新堂主进门不过半个时辰,好处一分没有,先担上千余灵晶的“包袱”,想想也觉得强人所难。
未曾想他一句便把话说死,非但接过包袱,而且丝毫不拖泥带水。缺口一旦真填上,收支问题便告解决。六名管事思维呆滞,不知还有什么要“从长计议”?
董、李二人年纪较大,经过的世面不少,最先反应过来。董玉良唯恐景华年纪太轻,说话不经思考。他坐在上首胡吹大气,如果众人真的信了,不去想法筹措灵石,年底这关便过不去。
“景堂主......嗯......不是老董嗦,每年千余灵晶不是小数目。郝老在时,我等都要共同筹谋。你看眼下已至夏初,等秋收一过,大批虫籽便会陆续上缴,到时候......这个......”
李樵杉打断道:“董老.......你这是做什么?景堂主一言九鼎,难道还会哄骗我等不成?李某掌管账目,秋收过后,我第一个找堂主兑现,你们都是作证......”
望着两名主事一唱一和,景华暗自好笑。临来前,他曾找过长老丰子海,讨教宗门的应对策略。
按丰长老所言,对策不过两招。一是本门直接找上“黑巫教”,占下对方剩余的三座城池,彻底切断“黑巫教”的虫籽供应。“松草虫籽”为金穗郡特产,别处不曾见过。“黑巫教”一旦失去货源,势必得作出让步。
不过“易神宗”如今势力过大,九峰中任意一峰,都能碾压普通宗门,引起了中原道其余宗门的警惕。“浮屠寺”、“一剑阁”、“黑巫教”等已达成默契,若“易神宗”无故挑衅,会招至它们联手抗衡。定边九城所涉过小,犯不着与“黑巫教”正面冲突。
第二招便是沿用郝老堂主的方法,以商对商、正常贸易。按郝老的估量,只要能卡死货源,“黑巫教”定有撑不住的一天。不过那天何时会到来,己方就很难预测了。
景华目光一扫,发现六名管事瞪着眼睛,正观察“堂主”的反应。董、李二位表情十分精彩,显然等着自己表态。
“呵呵呵......难怪,景某初来乍到,难免大家不放心。这样吧......”
景华取出几样物事,放在旁边的桌上。众人定睛观瞧,只见它们不足巴掌大小,白光淡淡、灵韵内敛,原来是五块灵玉。
“......此为景某私产,现押在李管事处,专供本堂收集虫籽之用。灵玉虽不多,支持一时应无问题。景某还有几件要务,需要诸位管事大力配合......”
“哦......”
六位同门面面相觑,神色变得严肃许多。五块灵玉价值五万灵晶,景堂主有备而来,并非大言唬人。既然对方拿出了巨资,说明他将延续郝老堂主的政策,继续补贴定边九城的百姓。
郝老用时二十余年,东挪西凑花去三万灵晶。景堂主出手便是五块灵玉,足见其财力雄厚,非普通修士可比。
几位修士心思转动,甚至偷偷羡慕起对方的出身。元婴真人门下果然不凡,照此再坚持数十年,“黑巫教”便可能撑不下去。
六位同门坐正身躯,齐声应道:“请景堂主吩咐。”
景华知道自己以财压人,众同门未必完全心服。不过他来定甲城是为解决问题,不为收拢人心,必须在短时间内使分堂走上正轨。
“林管事、冯管事,本堂收集百姓虫籽,从何处入手?”
林骅衣答道:“回堂主,定边九城各自负责。由于虫籽细小、深埋土层,百姓们多是十粒、八粒地上缴,地域分布过散。因此各分堂托各地商铺代为收取,最后运至定甲城贮藏。”
“是么?之前景某游历九城,发觉常有商铺收集虫籽,往南私运出城,那是怎么回事?”
众人微微一惊。新堂主不仅财大气粗,对“松草虫籽”的了解也远超预料。
董玉良连忙答道:“启禀堂主,确有小股商贩私运出城。可之前宗门的补贴不足,郝老筹集的灵石,也无法全数填上窟窿,因此......”
“这样......李管事,你预计要加多少灵晶,才能堵住虫籽外流?”
李樵杉沉吟片刻,咬牙答道:“二百灵晶。再有虫籽流失,李某必给堂主一个交待。”
“好,景某另加二百灵晶,李管事莫要食言。童管事......”
童威、童军一齐起身,垂首施礼。
“属下在。”
“景某与郝老堂主彻夜长谈,得知过去二十余年,在座诸位及其他分堂同门,为筹措灵石出过大力,多次参与‘观月斋’的悬赏和差事......”
“啊......”
冯宝惊呼出声。景堂主原来不是“愣头青”,早知定甲城分堂虚实。景华没有停顿,朗声继续道:“......而为回馈诸位的努力,收集虫籽的任务往往派给同门亲族,由他们经营的商铺代收。呵呵......其中难免有人上下其手、损公肥私,对下压低收价、对上虚报售价,以致宗门财产白白流失......”
六位管事个个垂首,汗水汩汩而下。景堂主心底透亮,竟已挖至问题核心。收集虫籽,百姓拿到的只有一部分,其中收取、运输、转换部分的“损耗”,数量十分惊人。
六位管事、三十余名值守弟子,个个都不是孤家寡人。由他们延展出的庞大亲族,都要在宗门事项中获取收益。开始时胆子还小,经过二十余年积累,有些商行已无法无天、欺上瞒下,胆大妄为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
董玉良、李樵杉等不是不知道,可牵涉弟子、门人、亲眷,他们最多警告了事,没有进一步行动。如今宗门派下了新任堂主,首日即掀开“盖子”,背后的意味不言而喻。